亞里莎一臉激動地衝著艾倫嚷嚷,唾沫星子甚至濺到了艾倫的臉上。
她是打算給這家店做點生意,但預算在十通用幣以內,這對於她來說已經很慷慨了。而在聽到區區一瓶飲料竟然要三十通用幣後,她會這麼激動也是理所當然。
艾倫默默擦掉臉上的口水,雖然很想回敬對方「你才是魔鬼,你全家都是魔鬼」,但還是忍住了。
「我是不是魔鬼又有什麼關係呢?可樂你已經喝過了,所以必須得付錢,當時你也答應了吧。再說了,我店裡的商品全都是一分錢一分貨,定價絕對公道。」
「公道?還真敢說啊,我旅行這麼多年,從來沒遇到像你這麼黑心的商人,把你放在信任度排行榜前幾名的我真是瞎了眼,現在看來應該把你放在墊底的位置。」
亞里莎嗤之以鼻地說完,將雙手交叉抱在胸前,看樣子是鐵了心不肯付錢。現場一度被沉默所支配,為了打破這片沉默,艾倫無奈地嘆了口氣。
「亞里莎小姐,你的形象有點崩塌了哦。」
「哼,那又怎樣?我是什麼樣的人,你心裡應該早就有數了吧?」
「是嗎,那艾莉呢?」
「咦?」
亞里莎驚訝地轉頭,正好和艾莉的視線碰上,她不禁在心中暗叫糟糕。不用說,剛才的一幕一定被這孩子給看在眼裡了。
亞里莎有些慌張起來,都怪自己太過激動,忘了艾莉還在旁邊。
之前就說過了,她不會在意其他人的目光,但她唯獨不想讓這個女孩失望。那句「你還會再來嗎」,至今仍在她心中有著相當重的分量。
「艾莉,我……」
「……」
艾莉什麼也沒說,只是目不轉睛地盯著亞里莎看。但正因為什麼話都不講,才讓亞里莎忍不住胡思亂想,腦中接二連三地浮現出「被討厭了」「一定被當做虛偽的人了」「道歉還來得及嗎?」之類的念頭。
胡思亂想之後,亞里莎開始反省起來。
追根究底,還是自己太看重金錢了。
的確,就現狀來說自己非常需要錢,但也不至於為此撕破臉皮,錢沒了還可以再掙,但有些東西——比如說信賴,一旦失去了,恐怕就再也回不來了。
稍稍冷靜下來的亞里莎,看向手裡的可樂。
仔細想想,這瓶飲料有著如此奇妙的功效,就算是鍊金術藥水也未必辦得到,價格稍微貴一點也是無可厚非,不,對比同類型的藥水,三十通用幣價格甚至還算便宜了。這樣想後,亞里莎便覺得自己錯怪艾倫了。
都怪自己一時衝動,不經思考就魯莽行事了。雖然不知道能挽回多少,但亞里莎還是決定採取補救措施。
「三十通用幣是吧,我付了。」
「是嗎,那太好了。」
亞里莎的聲音中帶著決心,反觀艾倫這邊,他的臉上雖然掛著若無其事的微笑,但聲音中卻出現了一絲顫抖,仿佛在壓抑緊張感似的。
這是當然的。在艾倫心目中,亞里莎作為客人絕對是鐵公雞級別的,要想把商品賣給她,絕對比登天還難。而現如今,眼看著「賣給亞里莎一件商品」這個史詩級成就即將達成,會緊張也是正常的。
不過,艾莉之所以會目不轉睛盯著亞里莎瞧,純粹只是因為她臉上沾到了可樂這件事,還是得保密的。艾倫偷瞄亞里莎的側臉心想。
在艾倫的注視下,亞里莎開始從腰間的布袋拿錢,然後——狀況又出現了。
亞里莎伸進錢袋的手拿不出來了。
不是比喻,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雖然她看起來卯足了勁,纖細的手臂上甚至浮現青筋,但那隻手卻紋絲不動,好像有什麼強大的力量拽著她似的。
艾倫知道那是什麼狀況。他非常清楚。
看亞里莎那一臉肉痛的表情就知道了。見她那麼努力的樣子,艾倫都忍不住想替她喊加油了。
「你到底付不付錢啊。」
「我這不正打算付嗎……可是……」
亞里莎的手臂微微顫抖著。
「可是什麼?」
「可是……」
「嗯?」
「可是……」
這女的講話真是不清不楚,艾倫忍著不嘆氣。也不知道是不是察覺到了他的不耐煩,亞里莎終於下定了決心。
她所採取的行動是——把已經露出一半的硬幣重新放回袋中。
「呼,果然不能把錢浪費在這種地方。」
聽到亞里莎嘴中的嘟囔,艾倫差點當場癱倒在地。沒救了,徹底沒救了,這女人真的是無藥可救了。
「你……你這也太誇張了吧。」艾倫疲累地說道,「不就三十通用幣麼,至於小氣成這樣嗎?」
「……對不起。」
亞里莎大概也知道自己的問題所在吧,輕聲道了個歉,但她依然沒有悔改的意思,反倒一副懇求的樣子,雙手合十。
「艾倫,希望你可以理解我的難處,老實講這些錢有別的用途,不能隨便花。」
艾倫不禁心想「別的用途」是指什麼,因而陷入沉默。大概是把這份沉默誤認為是不滿的態度了吧,亞里莎急忙接著說下去。
「當然了,我沒打算賴帳,絕對沒有,所以我打算用另一種方式來付錢。」
「什、什麼?另一種方式?」
艾倫想到了某個可能,瞬間滿臉通紅起來。
「是的,我打算用打工來付錢。」
「咦?啊!是這個意思啊!是打工啊,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哈哈,哈哈哈……」
大概是不理解艾倫在笑些什麼吧,亞里莎疑惑地偏了偏頭。
「你怎麼了?」
「啊,沒、沒什麼。」
「是嗎……」亞里莎臉上雖然帶著狐疑,但沒有追問下去,「所以呢,你同意我的這個提議嗎?」
「這個嘛……」
艾倫做了個深呼吸,用來平復有些雜亂的心緒。等到心臟跳得沒那麼快了,他才開始琢磨亞里莎的提議。
「先問一下,你準備打幾天工呢?」
「一天。」
「一天啊……」艾倫裝模作樣地思考了一陣子,然後為難地搖了搖頭,「不好意思,我這裡不招零工,只招長期工,所以很難同意你的提議呢。」
說是很難,其實就是拒絕。
然而商人通常是不會直接說出「我拒絕」這三個字的,這是目光長遠的做法。因為人與人之間的相處永遠是相互的,你為別人留下一份面子,自然別人也會為你留一條路,等到未來需要求人的時候,也不至於毫無門路。
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按照老爹的經驗,每當要拒絕人的時候,需要設立一個對方無法接受的條件,意思就是「我給你機會了,能不能辦到就看你自己的了」,這樣一來不僅能讓對方知難而退,也給對方保留了顏面。
艾倫記得自己似乎也對艾莉用過這招,當時設立的條件好像是「沒有薪水」,雖然最後失敗了,但這並不能說明老爹的經驗是錯誤的。畢竟艾莉的情況太特殊,算不得數,換成是其他人的話絕對不會出問題。
然而——
「沒問題,長期工也可以呀。」
亞里莎不假思索地回答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