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遠遠凌駕自己身高的巨大鐵球排山倒海而來,完整的死亡想像支配了他的頭腦。就算舉劍當成盾牌,拳頭也能輕易將其擊碎吧。
全身已無法動彈,置身於過度緊張的狀態下,身體僵硬了。
自己死定了,難怪先前剃刀會叫他放棄比賽,原來是真的會喪命。薩姆的腦中只剩下了這樣的想法。
沒有辦法能逃離眼前的死亡。薩姆死心之餘,對這樣的自己火冒三丈。
早知道自己將這樣死掉,為什麼不在那時候死掉算了。在那血水中受凍發抖,和家人們一起死掉算了。那樣一來,自己還不用吃那麼多苦。
眼前浮現一張猙獰的臉孔。
是朱瞳王,薩姆下定決心要復仇的對象。
據說人在瀕死之際,眼前會出現走馬燈似的影像。一般認為那是大腦在搜尋過去的紀錄,摸索逃離現況的手段。然而自己最後看見的卻是自己的仇人,還真有點可笑。
沒錯,薩姆看見的朱瞳王是笑著的。只不過那笑容中沒有半點溫柔,有的只有嘲笑與譏諷。
開什麼玩笑!
被這股嘲弄給激怒,薩姆心中捲起熊熊怒火。
自己可是好不容易才爬到了今天的高度,要這樣將那些努力白白浪費掉嗎!
禁錮薩姆全身的恐懼鎖鏈,被一瞬間爆發的怒火給擊碎了。
雙手能動了,雙腳也能動了,只想閉起來的雙眼穩穩地睜開,拼命試圖以肉眼捕捉超高速進逼的鐵拳。全身感官達到極限敏銳,連些微空氣的振動都能感覺出來。
有種現象稱為潛力解放。這是說在陷入極限狀況時,大腦對肌肉的限制會得到解除,而發揮難以置信的爆發力。
在這個瞬間,薩姆站上了一流戰士的領域,然而古的攻擊速度卻遠遠超越了這個領域。為時已晚了吧,或許沒有時間閃避他的拳頭了。即使如此他還是得動,絕對不放棄。
在極度壓縮的時間之內,薩姆看見自己的速度簡直慢如烏龜,但他扭轉身子,拚命地移動。
然後,朝面前急速而來的拳頭消失了。
「恭喜您,克服死亡恐懼有何感想?」
平靜的聲音傳進耳里。
薩姆沒能理解那句話,一臉呆愣。在他的面前,古仍然保持著原先的姿態,別說是朝他揮拳了,根本就連一步都沒動過。
那剛才看到的景象是什麼?
薩姆重複著急促的呼吸,用一種失了魂的茫然表情望著古。此時的古已經一點殺意也沒有了,好像剛才只是一場騙局。他漸漸理解了古的意思,這才放下心來。
彷佛剛才是被激烈殺意所支撐著,薩姆的身體像斷線人偶般不支倒地。他跪伏在巷子裡的地上,貪婪地將新鮮空氣送進肺里。
以此為依據,場邊的裁判似乎打算宣布比賽的勝負,然而古卻阻止了他。
接著,古來到薩姆身邊。
「幸好你沒有放棄求生,有時候會有這種狀況的,就是因為確定自己必死無疑,而放棄維持生命現象。」
薩姆的喉嚨深處還殘留著苦味,他確信這就是死亡的滋味。
「經過這一次,想必你就會變得能克服一般恐懼了。不過有一點必須注意,那就是恐懼能夠刺激生存本能,若是這方面完全麻痹了,就會變得連顯而易見的危險也感覺不出來,你必須仔細分辨真正的危險。」
「恕、恕我失禮,但你究竟是什麼人?」
薩姆匍甸在地,呻吟似的問他。
「這問題是什麼意思?我的名字是古,你應該已經知道了吧?」
「那、那股殺氣不是常人能發出的,你究竟是……」
「一個妄圖以一己之力維護世界虛假表象的人罷了。目前來說。」
薩姆完全聽不懂這個人在說什麼,卻無法將視線從他的面具上移開。雖然被面具擋著看不見,但薩姆覺得他應該是在笑。
雖然他的好奇心沒能得到滿足,但薩姆認為不能繼續深入,追究這個問題。
即使如此,維護世界虛假表象是什麼意思?只有這個疑問強烈殘留心底。
「好了,現在我又要問你問題了。」
「請、請儘管問。」
「你是半獸人對吧?」
「是、是的。」
「那麼,你接下來的目標是什麼?我是指,競技大賽結束後的目標。」
薩姆不懂他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但還是如實回答了他。這個問題不需要經過任何思考,因為打從一開始他就在為這個目標而努力著。
「等大賽結束後,我打算回我的部落。」
「原來如此。」
只說了這麼一句的古轉身往場邊走去。望著他的背影,薩姆聽到了一句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故意說給他聽的低喃。
「既然如此,交給他去做應該也沒問題吧……」
而接下來,古做的事情出乎了在場每一個人的預料。他來到裁判身邊,語氣平靜地說道:
「這場比賽我棄權。」
裁判睜大了雙眼,但古沒有做任何解釋,就自顧自地離開了賽場。就連身在貴賓室的艾倫和艾薇莉婭,都因為這過於突然的舉動而目瞪口呆。
就這樣,由於古主動放棄了比賽,薩姆最終獲得出線權,他將要代表杜普,參加於三天後舉辦的城邦聯盟競技大賽。
……
北境王國。
這間在王宮最深處的被改造成了辦公室的房間裡並沒有其主人的身影。可明明是這樣,屋內卻靜靜迴響著紙張的聲響。
在那裡的是身為女王的緹娜。
房間裡安放著一張略微有點小但品質非常良好的桌椅,緹娜便是坐在那裡確認著桌上的文件。
以國王來說,使用這樣的房間未免顯得有些小氣,但這是有原因的。實際上,這個房間是當初艾倫在王宮裡暫住時,曾使用過的房間。
當然了,那個曾經的主人早已不在王國,身在他方。
看向旁邊空蕩蕩的座椅,微微低下頭的緹娜稍稍撅起嘴。雖然房間裡配置有一名女僕,但女僕正靜候在緹娜的身後。為此,她那難得一見的表情才沒有讓任何人看見。
如果可以的話,真想把奪走了自己與意中人美好時光的蠢貨們全部處分了。
當然她非常清楚那種事情是不會被許可的,為此她強行壓下了將隔壁的那幾座都市化為一片火海的妄想。可這只不過是杯水車薪,胸中翻湧的不快情感還是化作言語漏了出來。
「真是叫人不快……這幫螻蟻……」
為了少許緩和一下情緒,緹娜呼的嘆了口氣。接著輕輕轉動幾下肩膀,看向了下一份文件。
隨著王國的局勢逐漸恢復穩定,她身為國王的工作量也隨之增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