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艾倫這樣一問，斯卡薩露出了不解的眼神。
那種不解並非出於不懂那個問題的含義，恰恰相反，而是這個問題正好問中了它最近一直以來的煩惱。它不解的是艾倫為何會知道這個自己誰也不曾告訴過的秘密。
「你、你……」
斯卡薩感覺自己的內心遭到了看穿，心情激動再加上身體虛弱，一時之間有些語無倫次起來。
這個反應令艾倫輕輕挑眉，雖然對方沒有回答，但他直覺認為自己沒有問錯問題。
「龍王，你不要著急，先緩一下，慢慢說不要緊。」
在艾倫的安撫下，斯卡薩重複了好幾次呼吸，才終於冷靜下來。等到有開口講話的力氣了，它慢慢講道：
「正如艾倫閣下所說，近段時間吾一直遭受著折磨，即使是睡覺也不得安寧。」
艾倫注意到斯卡薩對自己使用了敬稱，心裡有點意外。不過他壓下這股情緒，現在不是對這種事大驚小怪的時候。
「是什麼樣的折磨呢？」
「吾也說不清楚，只是覺得心情莫名煩躁，仿佛總有種有人在耳旁呢喃，仔細去聽的話卻有什麼都聽不見，但一不注意那些聲音又會響起。」
周遭一瞬間為沉默所支配，艾倫花了一小段時間理解自己所聽到的話。
「你能聽清那些話語的內容嗎？」
「聽不清，但那些話語總是會令吾莫名暴躁，所以近段時間才製造了許多麻煩，但實際上那並非吾之所願。比起聒噪和吵鬧，吾還是更喜歡寂靜，但吾越是想要低調，耳邊的喧囂就越是煩人，吾也是無可奈何。」
沒有錯，斯卡薩最想要的就是寂靜，之所以把這座雪山當做巢穴，也是因為位置隱蔽，幾乎不會有人前來打擾。
但當那個聲音響起之後，那份寂靜就消失不見了。
所以它開始變得暴躁，想要發泄這股情緒，周邊國家便因此遭了殃。再後來，就有了各大種族合力討伐霜龍的事。
換成是其他人，或許會認為斯卡薩是在為自己以往犯下的罪行開脫吧，但艾倫卻並不這麼認為。
因為他也有相同的體驗，雖然還沒到耳邊有人講話那種程度，但潛意識中卻覺得有人在操控自己。
而且，艾倫直覺認為，這兩者是同一人，或者說——同一個存在。
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自艾倫腳底升起。
因為他覺得自己似乎觸碰到了這個世界最深處的某樣東西，而那個東西本不應該出現在這個世界的表面。那個東西本不應該被人知曉，然而一旦發生了接觸——不僅限於實質的觸碰，還包括意識上的理解——就會引發不得了的狀況。
那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
艾倫努力動腦思考，其實他很想把這個問題帶回去，與城鎮裡的各位智者一同討論，以期得出結論，但是——
老實說，艾倫覺得不再去管這件事似乎比較聰明。
不是經過層層思考，也沒有什麼特別的理由，就只是一種直覺。
艾倫舔濕乾燥的嘴唇。
「我明白了，這件事就不提了。另外，雖然不知道能做到什麼程度，但我想我多少能幫助你一點。」
斯卡薩略微睜大了眼睛，儘管那瞳眸中蘊藏的光彩十分黯淡，但依然有著光芒在流動。
「你、你說什麼？」
「我說我可以幫你。」
「可是……」
艾倫知道斯卡薩想說什麼，它一定是想問「為什麼要幫我」，這是理所當然的，畢竟不久前兩個人還在進行著直到其中一方倒下為止的廝殺，是彼此敵對的人。幫助自己的敵人，不是很奇怪嗎？
所以不等斯卡薩說完，艾倫就拋出了自己的回答。
「你想問我為什麼要幫你嗎？當然是為了報酬嘍。」
這答案十分完美，沒有比這更好的理由了。
從頭至尾，艾倫在斯卡薩面前表現出來的都是副世俗之人的樣子，沒有令人欽佩的高貴品格，也沒有驚濤駭俗的至理名言，他的每一舉一動，都像極了一個「普通人」。
普通人說出索要報酬這樣的話來，實在是再合適不過了。
而且不還有那句話嗎？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反之也是，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
斯卡薩沉默了良久，才回應艾倫的這個回答。
「原來如此……吾明白了，真是問了無聊的問題，請原諒吾。那麼，你要如何幫助吾呢？應該說，你要在哪一方面幫助吾呢？幫吾療傷嗎？」
艾倫搖搖頭。
「抱歉，我不是神官，療傷什麼的並不在行，你的這些傷估計只能靠你自己慢慢養了。我能幫你的是這個。」
艾倫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更準確地說是指了指腦子，斯卡薩對此感到不解。仿佛是作為解釋一般，艾倫從口袋裡取出一樣東西。
斯卡薩記得那個，是艾倫曾在戰鬥中喝過的黑色液體。
「你之前問過我這個對吧？現在我可以告訴你了，這個叫做可樂，是一種飲料，喝了能夠消除疲勞，一喝就見效哦。」
難怪那時他的體力又恢復了，原來是這樣。斯卡薩對當時的疑惑感到釋然，但話雖如此，它還是不理解這個叫做可樂的飲料要怎麼幫它。
看出這份疑惑，艾倫繼續解釋說：
「另外可樂還有另一個功效，就是可以愉悅心情。你不是說總是覺得心情煩躁嗎，我想這個應該可以幫你。」
「真、真的嗎？」
斯卡薩將信將疑地問，艾倫聳了聳肩。
「此前都一直沒問題，但龍族喝了管不管用就不知道了，畢竟我還是頭一次把可樂賣給龍族，你就充當一次小白鼠吧。來，張嘴。」
斯卡薩有種自己被使喚的感覺，換成以往它一定會勃然大怒吧。但面對這個男人，它卻無法生氣。至於為什麼會這樣，斯卡薩說不清楚，大概是被對方的魅力感染的緣故吧。
沒錯，那種「普通人」的魅力。
斯卡薩順從地略微張開嘴，艾倫順著縫隙將可樂倒了進去。
其他龍是不是這樣不清楚，但霜龍的舌頭並不具備太多味覺的功能，這多少與霜龍不常進食有關吧，就算吃東西也是直接吞進肚子裡，完全用不到舌頭，所以斯卡薩說不出來可樂是什麼樣的味道。
然而下一刻——
「這、這是……」
斯卡薩的臉孔扭曲了，它能感覺到力量正徐徐地湧入體內，雖然受到傷勢的影響，還不至於立刻站起來活蹦亂跳，但疲勞造成的虛弱感確實消失了。
這毫無疑問就是艾倫所說的消除疲勞的功效。
更令斯卡薩驚訝的還不止如此。
耳邊的聲音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