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 天,能奈我何

  ……

  「啊哈……舒坦……」

  許文靜從劉策所在大殿出來後,抬眼望著萬里無雲,蔚藍色的天空,隨後長長的伸了一個懶腰,臉上滿是得意的神情。

  「沒想到,軍督大人居然沒有大發雷霆?嗯,不錯,越來越懂得控制自己情緒,已經具備一名皇者該有的潛質了,嘿嘿……」

  許文靜對當初選擇輔佐劉策的決定是愈發的自豪,親眼看著一個新生的勢力慢慢走到今天這地步,而且其中不乏有自己的功勞,這種心情不是旁人能體會的到的,許文靜為了這支新生勢力真的已經付出了自己所有的才華,只為等待著收穫果實的那一天……

  懷著萬分愜意的心情,許文靜悠然踏步向自己住所走去,不想在拐角口見到了一個令他萬分不喜的人……

  這個人,就是皇甫翟……

  不知為什麼,許文靜第一眼見到皇甫翟就對他產生十分的厭惡,就如同此時的皇甫翟,平靜地背靠牆角,依舊用布絹沒完沒了地輕輕擦拭著手中那面光澤的銅鏡……

  「哼……」

  許文靜冷著臉從他身邊錯身之時,不由輕哼一聲,素麵朝天,繼續向自己所在住所走去。

  「軍師大人,你一次整死那麼多無辜的人,就真的沒有一絲愧疚和自責?還能這麼坦然的在陽光下走動?」

  舒緩優雅的聲線悠悠傳入許文靜耳洞,不由讓他止住了自己的步伐,面上表情變的極其陰沉。

  皇甫翟繼續擦拭著手中銅鏡,對許文靜說道:「軍師大人,你隻身入虎穴滅兩國,這份魄力在下佩服,身在你的位置以如此迅捷的速度穩定涿州局勢,其中的風險在下也能了解一二,唐瑞該死,九族皆誅也不過分,但是,宮中數千無辜之人被你付之一炬,這似乎過於殘忍了,北洛局面已落入你控制之中,這多餘的殺戮,是不是多此一舉呢?」

  許文靜嘴角一瞥,頭也沒回的對皇甫翟說道:「你懂什麼?任何人都該為他的行為付出該有的代價,你以為北洛宮中那幾千人真的都是無辜麼?在我看來,他們跟唐瑞一樣,都是為了利益聚集在一起,真的死有餘辜!」

  皇甫翟聞言,繼續抹著銅鏡,慢悠悠地說道:「軍師大人,你這話是不是也把自己說進去了?代價?今日你所做一切也會付出該有的代價,你手上染滿了太多無辜人的血,終有一天,你也會步上他們的後塵……」

  「閉嘴!」許文靜猛地回頭望向皇甫翟沉喝一聲,陰沉著臉惡狠狠地說道:「皇甫翟,我不知道你究竟什麼來歷,但是你真的令人感到厭惡,你身上散發的那種仿佛看穿一切的氣息我許文靜在另一個人身上也感受過,告訴你,別試圖想阻止我,不管他是誰,惹怒我許文靜,定讓他付出慘重的代價……」

  「這算是威脅麼?」面對許文靜眼中射出的戾氣,皇甫翟卻是異常的淡定,輕描淡寫地說道,「如果是這樣,軍師你大可放心,在下不會成為你的阻礙,也沒那閒功夫與你為敵,在下只是想提醒你,有些事還是留點餘地較好,其實仔細深究下去,你會發現你這趟北洛之行是相當的兇險,稍有差池軍師恐怕現在早就已經身首異處了……」

  「哼……」許文靜聞言滿臉的不在乎,輕哼一聲說道,「你能懂什麼?北洛之行的計策是我一路謀劃而定,我既然敢只身前往,其中涉及的風險自然是瞭然於胸,你又不再現場,如何能斷定我此行風險異常?」

  皇甫翟聽完,停下擦拭銅鏡的動作,深吸一口起,背離牆面,清明的雙目直直注視著許文靜的臉龐,良久開口說道:「名家的傳人各個都是如此自信麼?」

  此話一出,許文靜頓覺渾身血液循環加速,心跳也快了幾分,深邃的眼眸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神情。

  皇甫翟看到許文靜臉上表情細微變化後,開口問道:「意外麼?你是不是在想在下是如何知道你的另一層身份?其實很簡單,這些日子在下在軍中已經從將士們隻言片語中了解了軍師你平日裡的所做所為,可謂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雖然歷代謀士也與軍師相似的經歷,但是像軍師這般執著且手段出格的人卻實在罕見,每一個決斷都伴隨著腥風血雨,每一個計謀都有無數無辜人被牽連進去,歷史上也唯有早已沒落消散的名家一脈能做到如此心狠手辣,把事情逼到毫無轉圜餘地,

  就比如這一次北洛之行,你身為外人如何能在短時間內順利取得唐瑞信任進入他的心腹,只因你化名為許寧,而許寧卻是真實存在的人,更是江南遷徙北方的士族出身,所以才被唐瑞委以重用趕往北洛赴任,至於他現在身在何處,我想軍師你應該已經將他料理的乾乾淨淨了……」

  「你為何會知曉的這麼清楚?」許文靜語氣變的愈發冰冷,眼中殺機已現,自己是名家傳入的身份現在決不能公之於眾,雖然自己深受劉策信任,但名家一脈的名聲,實在是太差了……

  皇甫翟拿鏡子的左手負與背後,繼續跟許文靜說道:「稍微推演一下,並不難理解軍師此行北洛的過程,第一步,先是殺死許寧,再假借他的身份進入朝堂之上,這是極其重要的一步棋,若許寧不死,你又如何在如此短時間內能進入唐瑞核心?唐瑞雖然才智不足,但不是傻子,怎麼可能會輕易重用一個毛遂自薦的外人?

  第二步,軍師進入朝堂之上憑名家一派的詭辯之學迅速取得唐瑞信任,同時不斷擴大君臣之間本就存在的矛盾,最終結果是讓唐瑞聽信你的話,殺害了十四名他最為依仗的大臣,徹底打破了朝堂維持的微妙平衡,讓唐瑞獲得最大收益的同時也對你的防範降到了最低,

  下一步,便是收買宮中侍衛作為死士,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些侍衛生活窘迫,眼界狹窄,在重金利誘面前很輕鬆的就能被你收買利用,為刺殺唐瑞做好了充分準備……

  三步棋定下,徹底將唐瑞逼入死局,落得身首異處的下場,最後你便休書一封攜帶人頭送往鄒元的地方,讓鄒元明白大勢已去,以自刎保全家人安危,由此成就了軍督府軍師一人平兩帝的光輝事跡,我說對麼?軍師?」

  「呵呵……」

  許文靜望著皇甫翟那張篤定儒雅的臉龐,乾笑了兩聲算是默認了……

  皇甫翟見許文靜承認,便繼續說下去:「不過,你的每一步棋都有巨大的漏洞存在,幾乎各個都是致命的錯誤,第一步,你冒名進入北洛朝堂,若其中有人見過許寧真面目,暗中向唐瑞稟報,軍師你還有命走下一步棋麼?

  第二步,只能說唐瑞太蠢,若是唐瑞稍微聰明一些,在殺死那些有矛盾的老臣之後迅速再起用一批新的心腹,軍師你覺得你的計劃和安排還會得逞麼?怕是唐瑞第一個收拾的就是你了,一個野心家會容忍自己身上有污點存在麼,定會將你做替罪羊引開各人對他的焦點……

  第三步,你收買侍衛這招恕在下直言,簡直就是在刀口上舔血,若其中有一名侍衛暗中向唐瑞告密,軍師的下場同樣悽慘萬分……

  最後一步,如果鄒元收到唐瑞的人頭後揮兵直撲北洛,做困獸之鬥,敢問軍師又該怎麼辦?唐瑞一死,宮中可用之人又被你屠的一乾二淨,一盤散沙的北洛能抵擋鄒元三萬大軍多久呢?怕是會讓軍督大人好不容易定鼎的涿州局面向著最不願意見到的方向發展,

  所以,軍師,請聽在下一句勸,以後還是莫要如此魯莽極端的行事了,你這次之所以能功成名就,全取決與天運眷顧……」

  「荒謬!」

  許文靜聽完皇甫翟的分析,面目猙獰的嘶嘯一聲,要知道自己精心布置的計劃在這個書生眼裡居然是漏洞百出,不值一提的笑話,這種打擊對一向自負的自己來說是根本無法接受的。

  「你們這些文弱書生就知道事後擺出一副瞭然於胸的模樣對成功者冷嘲熱諷,難道你不知道任何計謀是不可能十全十美的麼,難道不知道機遇與風險並存,更是把一切都歸結與摸不到看不見的天運,無視他人努力成果,當真可笑!可笑啊!」許文靜幾乎是咆哮著對皇甫翟大聲吼叫起來。

  皇甫翟微微搖了搖頭,然後將背負的手伸到自己胸前,開口說道:「軍師你誤會了,天運,也是成功的一部分,任何計策最終都離不開天運的眷顧……」

  許文靜聞言,身上殺機頓現:「天運,天運,既然你那麼信天運,那有沒有料到你今天和我說這番話後會有什麼後果麼?你猜你口中所謂的天運會不會眷顧與你?」

  皇甫翟淡淡地說道:「軍師大人,收起你身上的殺意吧,我不是你的敵人,況且現在你也殺不了我,因為待會兒軍督大人就會命人來找我商議要事,算算時間,人也快到了……」

  話音剛落,不遠處就有一名身披鐵甲的衛兵向皇甫翟和許文靜這邊走來。

  「哼,算你命大,不過你不會一直如此走運的,我不信天運一直會這麼眷顧著你……」許文靜見衛兵走近,只好收斂了身上散發的殺機,丟下一句話憤恨的離開了。

  「天運麼?錯了,我跟你們不一樣,因為……」

  望著許文靜離去的背影,皇甫翟閉目輕聲嘀咕了一句,一陣輕風吹過,帶起了他鬢間髮絲飛舞。

  良久,皇甫翟猛地睜眼望向天空,瞳仁中的清明變得異常銳利。

  「至少目前為止,這天,還不是我的對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