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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四,玄武關城頭……
「敗家子兒,真是敗家子兒啊……」
張定邊看著城頭地面上,在工匠的指揮下,民夫將一條條沉重的鐵軌鋪設到事先鑿好的渠道中,不由唉聲嘆氣,急的想要立馬衝上去阻止,好在被副將崔諒和張義潮給死死攔住才沒得逞。
但張定邊依然嘴裡不住嘀咕著:「這麼好的鐵料,多打些鐵甲箭鏃不好麼?就這麼放在城牆上算什麼樣子啊?」
一名從遠東調來的工匠聞言,朝張定邊翻了個白眼,不動聲色的嘆了口氣,又命人繼續鋪設鐵軌了……
「好了,張將軍,你就別發牢騷了,軍督大人這樣安排定有他的用意,你就不要再在這裡添亂,以免影響力工匠做工的進程,先回去吧……」
崔諒怕張定邊繼續再在城頭上丟人,於是和張義潮一道,將他強行拖下了城頭,向關內各標營走去。
玄武關的修葺工作正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劉策掌控北地八省後,採取韓曠和郭孝儒的建議,以加固關防和恢復民生為主,從遠東調來一千八百名吏員分配到各省用以補充仕員不足的問題。
其次,招募流民修葺玄武關和各地因為戰亂而遭到破壞的田畝房屋,並重開礦場,開採過冬用和煉鐵所需的煤炭、鐵礦等資源。
事實上,這一切自去年許文靜入關以來,就已經開始著手處理了,在劉策與上陵軍鏖戰期間,黔州、甘州、隸元三省已經恢復了生氣。
雖然今年的北地依然缺雨導致乾旱遍地,但多條水渠挖掘成功引進了渭河水,先進的農業工具發放,並沒有導致持續擴大災情,田裡的莊稼基本可以維持三省八成主要人口果腹之用,相信來年衛瑛的那份民田策一旦實施開來,全省的人溫飽難題應該可以縮小不少。
與此同時,一座座嶄新的工廠拔地而起,屯田商隊招募勞力,給了許多無業民戶一份換取餬口的營生,穩定他們的情緒,不會影響治安。
在這個大災之年,又處與亂世之中,能有一份營生的活計,才不會讓百姓失去希望,走上絕望的道路。
與此同時,劉策又裁撤了除了玄武關邊軍外,其餘八省地方軍近八成,足足七十七萬兵力。
對於這些戰力孱弱的士兵,劉策並不打算繼續留在軍營增加負擔,他寧可再重新招募,統一規劃操練。
至於剩下的兩成兵力,多用於維護地方治安,只有少部分約四萬人被編入正兵營中效命。
緊接著,各地庸政、懶政,對民事一竅不通的官員也全被劉策撤換一空,膽敢反抗的直接新法處事,一時間整個北地官僚人心惶惶。
在殺了幾批鬧事的士紳中「帶頭大哥」之後,將其餘各地官紳盡數震懾住了,夾起尾巴做人再也不敢明目張胆與劉策作對,只敢私下裡大罵劉策傷風敗俗……
至此,劉策一番雷霆手段施展後,積蓄北地八省百餘年來的歪風邪氣,以令人不可思議的速度被掃除一空,將來註定會煥發出無窮的生機……
北方的嚴冬十分寒冷,但北地八省百姓的熱情卻十分高漲,有活干有飯吃,不用挨餓,不用擔心易子而食,那是多麼難能可貴。
失去的秩序,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逐步恢復,這麼多年來,他們終於盼來了一個真正能為民做主的好官。
大周百姓大多數都不識字,但誰才是真正為他們著想,還是分的清的。劉策的所作所為他們都看在眼裡,記在心中,短短几個月時間,百姓已經在對這個年輕的前軍軍督產生了強烈的好感……
只是,這種幸福感對這些飽受多年磨難的百姓來說,還是顯的有些不真實,生怕有一天劉策就撇下他們離開又回到了過去那種生活中去。
人在擁有的時候忽然失去,才是最為絕望的時候,這種打擊足以讓一個心理承受能力弱的人由內而外徹底崩潰……
許文靜敏銳的感受到了這些百姓的心理變化,因此立刻命人混入百姓叢中,向他們慢慢引導,灌輸讓劉策稱帝的念頭,以此達到新生帝國建立的目的。
對於這件事,劉策目前根本沒有心思去管,現在的他除了巡視北地八省民務和軍務外,就只辦兩件事。
第一件就是操練乞活軍……
北地戰事結束後,劉策從這支乞活軍隊伍中挑選出九千三百精壯,開始對他們進行強化訓練。
令劉策欣喜的是,幾個月下來,這支九千三百人的隊伍毅力過人,無論多枯燥多艱難的訓練模式都撐了下來,硬是沒有一人選擇放棄。
看著已經逐漸脫胎換骨,直接就能上戰場與敵對陣的隊伍,劉策已經決定這支軍隊與近衛軍同樣,完全由自己直接管轄,不會輕易假手任何人。
而且,由於他們已經歸附軍督府,那「乞活」的字眼就不能再用了,索性就盜用了前世一支耳聞能詳的番號。
北府軍!
除開操練北府軍之外,劉策目前所需面臨的第二個難題,就是來自塞外的威脅。
當然,這個問題是始終要面對的,就算蒙洛人不來攻打,自己也早晚要打過去的。
但目前,劉策還是打算苟個幾年,等徹底穩定北地局勢後再說。
對於這個問題,劉策正在威遠城內,與妻子葉胤二人在將軍府商議起來了。
「皇甫翟當真是世之奇才,其實,本軍督從與他見面那一刻起,就知道他早晚會離開這個世界,
因為我從他眼中早就覺察到對這個世界沒有眷戀和牽掛了,有的只是深深的折磨和痛苦……」
對於皇甫翟的死,劉策在為他感到惋惜的同時,卻又表現的十分淡定,仿佛一切都被他所料到一般。
他撥了撥火盆內的碳火,繼續對葉胤說道:「只是,我真沒有想到他會以這樣的方式離開人世,
更沒想到,為了讓你能接掌下任鉅子之位,不惜以自己生命為代價,設下了這麼一個大局,唉……」
葉胤說道:「夫君,都過去了,師尊臨終前告之我,要讓我能助你一起看到天下止戈的那一天……」
「我會的……」劉策點點頭,堅定的說道,「也沒理由拒絕!」
葉胤微微嘆了口氣,說道:「師尊已經不在了,再多提也無用,今日夫君找妾身又有何事要商議麼?」
劉策想了想說道:「我軍督府現在留在北地八省的軍隊數量有多少?」
葉胤回道:「連同玄武關守軍在內,合計為四十八萬兵馬……」
劉策點點頭回道:「是啊,四十八萬人馬,看起來很多,實際上分散開來的話,卻有些拙荊見肘了,
蒙洛人必須得防備,玄武關的兵馬不但動不了還得繼續增加數萬人力維持各地治安的守備營也不能落下,同時又要面對河源以南朝廷軍隊的虎視眈眈,
粗略估算下來,我手中可以繼續征戰的兵馬怕是不足三萬人馬,守成有餘,進取不足,所以本軍督打算創建預備役軍團,用以應付將來龐大的戰事。」
「預備役軍團?」葉胤眉頭微微一蹙。
劉策繼續說道:「預備役軍團,凡是服役期限滿後,在四十五歲以前,一律編入預備役軍團待命,隨時聽從號令集結備戰,
他們閒時只需忙自己的事務,一旦有戰事需要開始徵召,就必須無條件加入戰鬥,如此一來,往後正規兵源不足的難題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聽完劉策的話,葉胤立刻說道:「夫君此言,與大周立國之初的府兵制倒是極其相似,那種戰時為兵散時為農確實能減少兵源不足的問題,也能減少龐大的軍費開銷……」
劉策點點頭說道:「本軍督的預備役與大周府兵的確有些異曲同工,區別就是,大周的府兵後期都以佃農為主,
且打完仗後幾乎都沒有報酬,久而久之就戰鬥力低下,在土地資源稀缺之後就會逐漸廢除退出了軍制,被戰力比較可靠的募兵制所代替,
而本軍督的預備役,只要上了戰場就是屬於正兵營範疇,軍功計算一律以正兵看齊,這樣不怕他們不會拼死血戰,
而我們的優質兵源也能獲得源源不斷的保障,可以應付任何即將面臨的風險……」
葉胤想了想,說道:「此法妾身認為可行,既然夫君已經定下,那什麼時候開始改進兵役制,創建預備役呢?」
劉策說道:「明年吧,凡是新兵入伍,從三年一律降為兩年,之後退伍的全部登記在冊,加入預備役隨時備戰!」
「嗯……」葉胤輕輕的點了點頭,在短暫的沉默後,又對劉策說道:「目前所言這些要實現還需一些時日,但眼下蒙洛的局勢要如何應對?
妾身相信,蒙洛人是絕對不會讓五萬多人白白死去,定會採取動作對我軍督府施壓……」
劉策單手托腮,凝眉說道:「施壓?僅僅只是施壓的話,為夫壓根就不必將他放在眼中,就怕拓跋宏業會領百萬大軍殺來,
那我們就只有兩條路可以走,第一玄武關破,為夫帶著軍督府數十萬大軍做出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同歸於盡舉措,
第二就是灰溜溜撤回遠東,繼而收縮塞外防線,或許此舉能抵禦蒙洛人進攻,但從此以後,中原腹地與我等無緣了,我們將被永遠困在遠東一隅之地,不得寸進,
無論哪個選擇都對軍督府而言,是極其不利的……」
葉胤想了想說道:「或許,情況並沒有夫君所想的這麼不堪,五個月過去了,蒙洛人至今沒有動作,
只能說明一個道理,他們內部一定出現了什麼問題,上回與拓跋玉海一會,我能從他平靜地神色中捕捉到一絲擔憂的情緒,
可能……蒙洛人真的會與我們坐下來談判,也未嘗不可……當然損失些利益在所難免……夫君,希望你到時能忍一時之氣,
師尊說過,亂世能否平息,全系你一人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