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 雪中送炭

  ……

  十一月初三,天剛微亮,韓曠裹著斗篷從房間步出,望著城頭值夜守軍裹著草蓆棉絮在風雪之中瑟瑟發抖,臉上掛滿了愁容。

  他足足一夜沒有頜眼,為玄武關內十五萬大軍的糧餉,可算是操碎了心。

  韓曠十分清楚,如果再不想辦法解決關內糧草問題,那後果是真的不堪設想。可偏偏他就算是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一個有效的解決辦法,只能獨自唉聲嘆氣。

  「章家壽這邊是不能再抱太多希望了,只能……」

  韓曠走到城牆垛口,借著微亮的天空,把目光鎖定在了茫茫雪地盡頭,那裡是繡紅幡的營地,要是能和他們交涉的話……

  「不行,我怎麼能有這種想法?」

  韓曠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連忙把派大軍出關主動進攻繡紅幡的想法從腦海里揮去。

  大周對私自與異族通商交涉的處罰是相當嚴酷的,韓曠身為玄武關守將,自是不敢違背朝廷的律法。

  「老韓,你這麼早就起來了?」

  這時,韓曠身後響起張定邊那粗放的聲音。

  「睡不著啊……」韓曠頭也沒回,沉重的嘆道,「關內缺糧餉,將士們即將挨餓,我身為鎮軍太守卻又對此無能為力,你說我有精力睡下麼?」

  張定邊回道:「老韓,這不能怪你,我知道你已經盡力了,錯就錯在章家壽他們,是他們……」

  「好了,別說了……」韓曠揮手止住張定邊的話,「有些事心裡明白就好,千萬不要聲張,尤其現在這種時候,萬一被大家聽到,那可就真的麻煩了……」

  「我懂的……」

  張定邊應了一聲,和韓曠走在漫長的城牆上,一起巡視各處守軍的近況。

  當兩人行至正門前的階口處,張義潮興奮無比衝上城頭,對韓曠和張定邊二人喘著粗氣拱手說道:

  「報~啟稟……啟稟二位將軍……關外……關外有人送……送糧餉了……」

  「你說什麼?有人送糧?」

  韓曠和張定邊聞言,異口同聲的問道。

  「是的……好多糧食啊……一車一車的,望不到邊啊……」張義潮臉上異常的興奮,不住吞咽著乾燥的嗓子。

  韓曠愣了愣神,一把抓住張義潮的肩膀,激動地說道:「是不是總督大人送糧食來了?」

  張義潮搖搖頭:「不是總督大人,是軍督大人麾下,軍師將軍許文靜派人送來了糧餉,太守大人,趕緊開門放他們進來吧……」

  「太好了,原來是軍督大人啊,哈哈……」張定邊聞言,興奮的擊掌大喊一聲,轉而跟韓曠說道,「老韓,是軍督大人派人送來了軍餉,真是太好了……」

  韓曠聞言卻是眉頭緊鎖,輕聲嘀咕道:「本太守與軍督府素無來往,他怎會莫名給我守關將士送糧?這不合常理啊……」

  張定邊解釋道:「老韓,這位軍督大人我和他打過交道,當初和我們一起抵禦過蒙洛人的進犯,要不是他,當年這玄武關可就懸了……」

  韓曠點點頭:「這事兒本官知道,只是他好端端為何會給我大軍運動糧餉呢?」

  張定邊沒在意他的話,只是不停催促道:「好了,我的太守大人,趕緊放人進來吧,人家不遠千里頂著風雪天前來給我們送糧,這天寒地凍的你總不能不讓人進關吧?」

  韓曠說道:「走,一起帶我去看看……」

  話畢,韓曠帶著張定邊和張義潮,三人一起向內門方向直奔而去。

  ……

  內側關門前,關牆之上人山人海,滿是簇動的身影,他們望著關外那一車車慢慢的糧草,不時面帶笑容,不停的指指點點……

  「守門官,還不下令把關門打開,大冷天你就眼睜睜看著那些送糧的兄弟挨凍啊?」肖良迫不及待的和守門的官將說道。

  守門官為難的說道:「我也想立馬下令把關門打開,放外面的兄弟進來,可太守大人沒有下令誰敢啊……」

  肖良不滿地說道:「你知道外面是什麼人麼?那是軍督大人派來給我們送糧食的,軍督大人是誰不知道麼?當初就是他帶著我們打退了塞外的胡人!」

  「我知道,不用你說,咱也是知道軍督大人的事跡,不過還是再等等吧,待會兒太守大人就過來了……」守門官好生勸道,「不過我已經命人去燒熱水了,先讓關外那些兄弟喝口水暖暖身子……」

  「水來了,都讓開……」

  守門官話音剛落,十幾名士兵抬著幾桶剛燒開的熱水氣喘吁吁的搬上了城牆。

  對於劉策和他的麾下,玄武關內大多數守軍都極為尊敬,當初不但是他領著自己守住了玄武關抵禦住蒙洛人破關,還讓守財如命的章家壽將殺敵的獎賞如數發下。

  現在更是派人不惜千里運糧,讓這群淳樸的底層將士心中感動不已。雖然自己沒有開關門的權力,但為了不讓他們覺得受到了怠慢,是想盡一切辦法不讓他們委屈。

  肖良忙讓人將熱水分好,然後沖關外的顧子嚴一行人大聲喊道:「兄弟們,請再稍待片刻,待會兒關門就開了,我們準備了一些熱水,你們先喝著驅驅寒啊……」

  說著,他命人從城頭放下吊籃,將一壺壺熱水順著城沿緩緩送下。

  不多時,韓曠一行人也來到了內側城頭之上,看著擁擠在垛口的人流,提高聲量問道:「怎麼回事?都在這裡幹什麼?」

  見韓曠發話,周圍士兵立刻止住了喧譁,杵在原地給他讓開一條路。

  韓曠掃視了一圈之後,來到垛口向外望去,卻見寒風凜冽的曠野上,滿是一車車裝滿麻袋的車子,從視覺判斷,韓曠肯定如果內中真是糧食,絕對不會少與十萬石。

  「好大的手筆啊……」韓曠感嘆一聲,隨即取過銅皮擴音器對關外大聲吼道:「在下玄武關主將韓曠,敢問關外運送糧草的主官是何人,能否現身一見解惑本官心中疑慮?」

  很快,寂靜的關外立刻有了回音:「韓太守,在下顧子嚴,奉軍師之命向玄武關運送軍糧,請速開城門放我等入關,另外軍師將軍有書信一封,特囑咐在下一定要送至韓太守手中。」

  韓曠聞言,猶豫一陣,一時也不知道該不該開關門放他們進來,畢竟關外可是足足有三四千人啊……

  這時,崔諒在他小聲說道:「韓太守,打開關門吧,我們就要斷糧了,何況軍督大人的的人品屬下見過,絕對不會做出小人之舉,

  再說觀關外這架勢一點也不似奪關的意圖,那些人中大部分都只是普通的民夫而已,唯有兩側千餘人才是真正的軍士。」

  聽一向冷麵的崔諒都這麼說,韓曠也不再猶豫,忙對守門官下令道:「立即打開關門,放人入關!」

  「嗷~~」

  城頭頓時響起一片歡呼之聲,守城官連忙命人去轉動緊閉關門的絞盤,沉重的關門在一陣金屬摩擦聲中,緩緩打開了。

  「有序進關,休要喧譁~」

  顧子嚴沖運送糧草的車隊大喊一聲後,帶頭向玄武關大門走去。

  守關的士兵看著一車車糧食運送進關內後,不少士兵甚至激動的跟著糧車一起跑動起來,歡呼之聲一浪接過一浪,充斥在整座巨關之內。

  進入關內,顧子嚴徑直來到韓曠跟前,彬彬有禮的朝他行了一禮:「韓太守,在下法務司司務顧子嚴,奉軍師將軍許文靜之命,

  特向玄武關運送糧草二十五萬石,去除途中消耗過後,目前運送至關內糧餉尚有二十二萬八千石,這是帳冊,請韓太守過目……」

  韓曠忙接過帳冊,但並沒有打開望去,而是激動地說道:「顧司務不辭辛勞為我守關將士運來急需的糧草,本太守感激不盡,請先隨本太守入府廳說話……」

  「不急……」顧子嚴搖搖頭說道,「還是等親自查驗糧食數目準確後再去也不遲……」

  韓曠讚賞的點點頭,做了個請的手勢:「顧司務如此嚴謹讓人佩服,既然如此,那就由本官親自陪你一起去吧,請……」

  「請……」

  與是韓曠和顧子嚴以及張定邊、張義潮以及崔諒一行人,一起向車隊推送的所在糧庫走去。

  糧庫門口,但見守軍士兵主動上前,將一袋袋重達百斤的糧食從車上抬下,扛在肩上向糧庫走去,邊上的謝平安則是奮筆疾書,不停記錄著糧食的數額……

  幾個伙夫上前拉住幾輛準備卸載的糧車,對謝平安說道:「這位軍士,這幾輛車能不能先拉伙房去啊?這眼瞅著就要開灶了……」

  「等一等,我先點一下……」

  謝平安嘀咕一聲,然後帶著幾個下屬往糧車上清點過後,在主簿上寫下一串文字後,大手一揮,豪情萬千地說道:「行了,拉走吧~」

  得令的伙夫們,這才興奮的拉著你十幾車糧食向廚房跑去……

  二十多萬石糧食在守關士兵齊心協力之下,很快就卸之一空,看著原本空空如也的糧庫又堆滿了糧袋,將士們臉上都露出了欣慰滿足的笑容,因為接下來一段時日裡再也不用擔心餓著肚子了。

  「吃飯啦……」

  當天完全亮起的時候,伙夫也已經做好了飯,敲著竹梆在關內各處大聲吆喝著。

  「開飯嘍~」

  「太好了,終於能吃頓乾的了……」

  「總算不用再吃那野菜麩皮了……」

  聞聽伙夫的吆喝,守軍將士興奮的向食棚跑去。

  「別擠,別擠,每個人都有,包你們吃飽……」

  伙夫不停製止在食棚內擁擠的人浪,大聲維持著秩序,爾後打開了一桶桶半人高的木桶。

  但見一股白煙飄散而起,內中滿是香噴噴的高粱米飯,看的這群飢兵雙眼都發直了,嘴裡不住吞咽著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