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 邊軍榮耀

  ……

  「裡面的周狗都聽著,你們違反約定,未經許可進入我蒙洛人屬地,等同撕毀契約,現在還敢射殺我們的族人,就不怕我們旗主發兵報復麼?」

  對於密林中那射出的箭矢,剩下兩名蒙洛人也不敢與之正面對決,只能躲在馬身後用胡語大聲和密林中的人質問起來。

  張定邊聞言,鬆開拉緊的弓弦大聲回復道:「少給我來這一套,按契約規定,玄武關外二十里地屬於我大周地界,你們何曾遵守約定了?

  哪一次不是耀武揚威在我玄武關下經過?報復是麼?我倒想看看你們怎麼個報復法,識相的立馬把我的人放了,否則別怪我不客氣了……」

  話畢,張定邊再次抬弓搭箭,緊繃弓弦瞄準了密林外那四匹快馬身後若隱若現的身影。

  兩個蒙洛人聞言也不再說話了,相互對視一眼,做了個手勢,其中一個蒙洛人立刻起身去抓杜振曉,想以此為要挾迫使張定邊投鼠忌器。

  但是,當他身子剛露出馬背一瞬間……

  「颼……」

  「噗……」

  張定邊毫不猶豫,鬆開繃緊滿月的弓弦,箭鏃直接鑽入那蒙洛人的腰肋,痛的他慘叫一聲,到在雪地里動彈不得。

  而就在這時,另一個蒙洛人立刻一個箭步抓住杜振曉,將刀抵在他脖子上,縱使只剩自己一人,依舊是面無懼色。

  「裡面的人聽著~我知道你箭術十分了得,但現在你的同伴就在我手中,我想看看到底是你的箭快,還是我的刀快~」

  張定邊眉頭一蹙,和靠在旁邊樹杆上的同伴使了個眼色,隨後悄悄換了個地方,找了個合適的視野,抽出一支箭矢,再次揚弓對準了蒙洛人。

  蒙洛人眼神在密林內四處打轉,努力尋找著可能射出的箭矢,對地上同伴的哀嚎是充耳不聞。

  「咯吱吱……」

  「嘣~」

  「颼~」

  「噗~~」

  張定邊找准位置,測定風速,立刻脫弦疾箭,飛馳的羽箭如流星趕月一樣,向那蒙洛人撲去,最後直接洞穿他的太陽穴,在灑落幾滴白色穢物後,他直挺挺的倒在了雪地上。

  「呼……」

  一連射出四支三石力的滿圓之箭,張定邊神色有些憔悴,揮了揮酸麻的手臂,呼出一口白氣,和同伴一道上前,替杜振曉三人鬆綁,取下塞在嘴裡的破布片。

  「你們都沒受傷吧?」

  「沒有……」

  「那就好,收拾一下趕緊回關,此地不宜久留,在蒙洛人的巡邏隊趕到前離開這裡……」

  確定杜振曉三人無大礙後,張定邊鬆了口氣,同時忙將打來的幾隻狍子和兔子放到那幾匹剛失去主人的馬背上,將屍體拖入密林掩埋在雪地後,又處理了一下痕跡,待確定沒有什麼疏漏就就和同伴一起,回身向玄武關方向退去……

  當夜,玄武關內氣氛熱烈,伙夫殺馬煮肉湯,就著野菜粥一起,盡全力讓十五萬人都能分到一絲肉湯,就連骨頭都不放過。

  「張副將軍,給……」

  聞淵端著一碗野菜粥和一塊烤熟的兔肉遞到守在城牆上的張定邊跟前。

  張定邊也不客氣,接過兔肉咬下一口咀嚼一陣,喝了一口野菜粥,半邊身子坐在垛口上,背靠牆面,任憑飄落的雪子打在自己布滿風霜的臉上。

  「唉,看樣子塞外是不能再去了……」張定邊瞳孔里露出極其惆悵的神色,「今日差點遇險,蒙洛人知道自己旗下少人,一定會徹查到底,希望不要懷疑到我玄武關來吧,否則,唉……」

  望著漆黑的夜空,張定邊無力的嘆了口氣。

  聞淵說道:「張副將,你也不用擔憂,其實這一個月來你每天都去涉險,也實在太過危險了,要是實在沒有辦法,不如……」

  講到這裡,聞淵怔了怔,向關內的方向望了一眼,小聲說道:「不如找附近城縣的百姓想想法子吧?」

  張定邊聞言,眼神頓時一冷,對聞淵說道:「你在胡說什麼呢?想要幹什麼?去禍害那些百姓么?」

  聞淵吞咽了下口水,避開張定邊射來咄咄逼人的眼神,輕聲嘀咕道:「張副將軍,這不是沒有辦法了麼?今天聽軍需官老張說,

  要是再沒有糧餉送來,關內的糧食也就只夠吃三五天了,十多萬人啊,難道要餓著肚子守在這裡麼?萬一蒙洛人殺過來,肚子裡沒有五穀哪有力氣守城啊?」

  張定邊把後腦勺靠在垛牆上,對聞淵一字一句的說道:「你給我記住了,我們就算是餓死也決不能搶百姓的口糧,他們也不比我們好到哪裡去,

  要是把百姓都逼的沒有活路了,那還有誰來支持我們呢?咱十幾萬兄弟頂著寒夜鎮守在這裡為的不就是保家衛國麼?真那麼做又和強盜有什麼兩樣,熬吧,我相信韓將軍會把糧餉送來的……」

  聞淵也不再說話,啃了口紅薯,喝著馬肉湯,和張定邊一道靠在城牆之上,望著塞外無邊無際的曠野出神。

  「韓將軍回來了~~」

  就在此時,玄武關內響起一陣雷聲歡動,正是韓曠和崔諒二人從威遠城回到了玄武關。

  張定邊聞聽動靜立馬將吃剩一半的兔肉和野菜粥塞到聞淵手中,躍下垛牆,急匆匆的向城牆下跑去。

  可等他見到韓曠那張充滿滄桑的老臉時,心頭登時閃過一絲失落,由此可以判斷出他這次催要糧餉又失敗了。

  看到張定邊向自己走來,韓曠努力掩藏臉上的無奈,迎上去問道:「定邊,我不在這些時日,關內沒發生什麼情況吧?」

  張定邊搖搖頭:「回太守的話,一切都很好,敢問太守,總督大人那邊……」

  韓曠淡淡一笑:「總督大人說了,他會儘快替我們湊齊糧餉,畢竟眼下局勢大家都有目共睹,他也不容易啊……」

  「又是這套說辭!都多少次了!關內都快斷糧了……」張定邊捏著拳頭,憤憤不平的說道,「說是缺糧,可他總督府也沒見有一個人餓著,分明就是開脫之詞……」

  「定邊,注意你的言辭,怎能如此背後詆毀總督大人呢?」韓曠止住張定邊的話,「我們要相信朝廷,相信總督大人,他們在盡力解決玄武關所面臨的困境,就不要再發牢騷了,盡好自己的職責吧……」

  張定邊長吐一口氣,拱手對韓曠說道:「末將曉得了,大人想必還沒吃飯吧,正好我今日出塞抓了幾匹野馬讓人宰了,喝完肉湯暖暖身子……」

  「你又私自跑塞外去了?」韓曠聞言,眉頭一緊,「跟你說多少次了,你就是不聽,你就算不為自己想想,也該為關內的兄弟,身後的百姓想想啊,萬一蒙洛人找到藉口攻城……」

  「大人,我不是好好的麼?」張定邊立馬打斷韓曠繼續說下去,「放心吧,末將自有分寸的……」

  「唉……」

  韓曠搖頭重重的嘆息一聲,也不再言語,徑直回自己的府廳去了。

  崔諒等韓曠走遠後,小聲對張定邊說道:「張將軍,這趟韓大人和總督大人是徹底鬧翻了,

  幾日前為了討要糧餉差點跟總督大人大打出手,好在屬下及時阻止才避免局勢近一步惡化,否則韓大人怕是要回不來了……」

  張定邊聞言大吃一驚:「怎麼會這麼嚴重,老韓他人平日裡很穩重的啊……」

  崔諒苦笑一聲:「還不是關內要斷糧把韓大人逼的沒了辦法,他是真心不想關內的兄弟挨餓啊……」

  「那現在怎麼辦?沒有糧草就怕兄弟們會起異心的……」張定邊面頰不住抽搐起來,「難道總督大人他不知道玄武關干繫著整個中原百姓的生死存亡麼?」

  崔諒沒有直接回答張定邊的話,而是走向那幾座昔日劉策趕到玄武關時留下的投石機前,拍了拍拋杆,吹了口氣若有所思一陣。

  「要是軍督大人在這裡,我們又怎會落得這般境地?」崔諒說道,「聽說軍督大人已被朝廷授命為大周北地最高軍政指揮使,只是不知道他到底什麼時候能正式上任呢?」

  張定邊點了點頭:「這輩子我最佩服三個半人,一個是老韓,一個是歐陽武,半個是高密,

  最後一個就是軍督大人了,上一回危急時刻就是他帶著我們力挽狂瀾,硬生生打退了蒙洛人的進攻,

  那英風朗氣的模樣給我留下極為深刻印象,年紀輕輕就如此果決,那雷厲風行不予強敵妥協的風格世間罕有,

  如果由他執政北地,相信就不會有眼下這種局面,唉,可惜,也不知他何時能執掌大周北地……」

  崔諒說道:「談何容易,朝廷現在對地方早已失去了約束力,黔州先不說,上陵裴家眼下擁有四省之地,擁兵七十萬,

  麾下又猛將如雲,武有裴慶、胡奢和楊順,文有狄安、凌思遠,人力財力具備,儼然就是北地最強悍的勢力,

  隨著實力膨脹,裴家早就對朝廷陽奉陰違,他們會讓軍督大人安穩掌控北地,將手伸進自己的地域麼?」

  「嘿……」張定邊一拳擊打在凍僵到底拋杆上嘆了口氣:「都是一群鼠輩,當真是無可救藥……」

  崔諒無奈的說道:「這就是大周眼下最為現實的情況,家父在時就和我說過,大周自立國開始就已經給自己埋下了一個巨大隱患,

  那就是朝廷和世家共同治世的時候,沒有制定合適的制衡策略,早晚會因為內部不穩而開始動盪不安,

  不過現在說這些也沒什麼用,還是愁下關內的糧餉問題該如何解決吧,大冷天的要是再斷糧,這後果不堪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