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復戰

  ……

  繡紅幡大纛之下,兵敗歸來的薩摩陀羅和比罕思戰戰兢兢地跪在宇文紂面前,低著頭不敢言語,深怕惹怒了這位喜怒無常的蒙洛旗主,唯有疏勒和塞爾圖將在玄武關前發生的一幕幕詳細說給宇文紂聽。

  待聽完疏勒二人的描述後,宇文紂揚起手中馬鞭頂了頂戴在自己頭上的鐵盔,遙望了遠處的雄關一眼,忽然開口對布珍扎西問道:「智囊,你說,本旗主現在是不是該退兵呢?」

  布珍扎西一聽,仔細斟酌了一下回道:「啟稟旗主,這次雖然損失不過區區百十奴隸而已,但從玄武關守軍的表現來看,似乎打算死守到底,奴才建議不如暫且退兵,以免我旗下勇士無辜折損過多……」

  宇文紂聞言,臉色逐漸變黑,隨後繞著薩摩陀羅和比罕思二人走了一圈,忽然開口問道:「也就是說,本旗主這一個多月來對你的信任和期望都落了空?我集結六萬人,就是為了在這座關隘之外挨凍了挨這麼久麼?」

  布珍扎西聞言,嚇的連忙跪在地上不斷磕頭作揖求饒:「旗主,奴才真的已經和章家壽商議好,讓蔡全臨時替任了韓曠的位置啊,可為什麼關內會變成這樣,奴才是真的不知道啊,還望旗主明鑑吶……」

  「哼……」

  宇文紂冷哼一聲不再理會布珍扎西,而是繞著薩摩陀羅走了一圈,然後抓住他的腦袋將臉貼到他跟前說道:「你說,為什麼這麼快就退了下來?身為奴隸統領都不曉得管管你的那些狗奴?

  還是說你根本不配當這個統領,是本旗主眼瞎挑了你這麼個貨色?嗯?」

  宇文紂這番話可謂是一語雙關、指桑罵槐,既在說薩摩陀羅,又似乎在警告布珍扎西,大冷天,二人同時感覺自己的後背似乎濕了一片,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啊~」

  忽然一聲慘叫傳來……

  卻見薩摩陀羅捂著耳角痛苦的哀嚎著,仔細望去,五指縫隙中似乎還淌著殷紅的血跡……

  宇文紂一刀割下薩摩陀羅的耳朵後,直接將耳朵丟在他邊上,拍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長」的說道:「這次是給你一個小小懲戒,若再有下次,就不會這麼輕鬆了,速去重整軍隊,繼續進攻,就算是用人命填,也要把玄武關外那些工事給填平,明白麼?」

  薩摩陀羅哪敢有其他意見,只顧大聲說道:「奴才明白,奴才明白……」爾後撿起自己的耳朵灰溜溜的離開了。

  而看著眼前這一幕的比罕思以及布珍扎西壓根屁都不敢放一個,事實上他們雖然是繡紅幡的軍隊,但畢竟本質還是蒙洛人的奴隸,是從戰場上被俘虜或被征服的部落徵召而來的,對這些人,蒙洛人根本就在將他們當炮灰使,殺起來也毫不手軟,別指望會當一家人對待。

  這也是草原異族部落的通病,或者說是全天下掌權者的心理:對異己者永遠都不會完全信任。

  薩摩陀羅和比罕思離開後,宇文紂又問道:「顏扎他們回來了沒?讓他去探查玄武關其他城段也該有些時候了?」

  布珍扎西回道:「回稟旗主,玄武關城防線實在太長,顏扎統領想必也是要探察仔細才會向旗主回報啊……」

  宇文紂輕輕應了一聲,點頭說道:「本旗主麾下也就顏扎和桑木爾讓人省心,辦事縝密無需本旗主多言,就能將所有問題解決掉,你們呀,真該多學學他們兩人……」

  「旗主說的是,奴才記下了,回頭一定找顏統領和桑統領二人好好請教一番。」布珍扎西躬著身子唯唯諾諾地說道。

  宇文紂伸了個懶腰,又望向遠處那座高聳入雲的雄關,眼中不無羨慕地說道:「中原人這底蘊還是很深厚的,不然也造不出如此宏偉的關卡,本旗主隨著聖皇南征北戰,攻下過無數關牆,但就是沒見過比這更雄偉堅固的堡壘了,

  真希望有一天,我蒙洛人能入主中原,獲取關內中無數人口和富貴,近而為席捲大食,進占西夷各州做好充足準備,成為整片大陸的共主……」

  身為蒙洛人中的一員,宇文紂同樣有著強烈的種族自豪感,認為自己草原大漠的鐵騎是天下無敵的,理所應當成為全天下最高貴的族群……

  布珍扎西聞言諂笑著說道:「旗主所言甚是,終有一天眼前這座雄關會被我蒙洛鐵蹄踏成齏粉,而旗主您定會成為我蒙洛王朝入主中原的大功臣。」

  「哈哈哈……」宇文紂聞言大笑起來,不停指著布珍扎西,滿意地說道,「布珍扎西,你知道本旗主最喜歡的是你哪一點麼?是你的嘴巴,雖然所說的話聽著不靠譜,但不知為什麼,本旗主聽著就是舒心,哈哈哈……」

  布珍扎西嘴角微微抽動,小心翼翼地說道:「能讓旗主開心,是奴才的本分……」

  宇文紂也不再多言,回頭繼續望著玄武關,眼中充滿了貪婪的神色……

  ……

  「轟~」

  「咯勒勒~」

  玄武關前,缺了一隻耳朵的薩摩陀羅和比罕思二人,在宇文紂威逼脅迫之下,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帶著自己麾下奴隸軍向城牆發起進攻。

  半空之中,一塊塊近百斤重的巨石如同大鵬展翅一般,形成一整片陰雲不斷向前進的人群墜落。

  隨著巨石落地剎那,掀起的土石飛沙席捲,帶起了無數條身影失去重力,飛騰到了半空,再落地時竟是一片筋骨寸斷的裂響,以及慘絕人寰的淒喊之聲。

  投石機帶來的傷亡並不大,在有了防備之下,三塊巨石也就造成十幾人的傷亡,但那種籠罩在頭頂的死亡陰影和心裡的恐懼卻是一直揮之不去的。

  更何況,即使避開了投石機的攻勢,眼前寬餘數百步的三道鐵絲網防線,又不知會讓多少人死在這上面?

  但是,他們不能退縮,一旦退縮,懲罰是相當嚴重的,只能硬著頭皮繼續鑽入鐵樁之下向前匍匐。

  好在有了先前第一次的教訓,這一回,這些攻關的奴隸軍都學乖了,紛紛將盾牌束縛在後背之上,這樣最大範圍保護了自身要害,免於被普通箭矢傷到……

  玄武關前最高的塔樓內,劉策俯在窗台前手持窺鏡繼續關注戰場局勢的變化。

  這時蕭煜火急火燎地前來稟報導:「軍督大人,敵人即將踏過第一道鐵網防線……」

  劉策淡淡回道:「知道了,命崔諒派人去左右兩側城頭巡邏,注意其他地方蒙洛人的動向,鐵網前的計劃不變……」

  「遵命!」

  蕭煜大聲領命後,立馬跑下塔樓前去執行劉策的命令了。

  ……

  「咯吱吱~」

  「呼~~」

  「噗~~」

  「砰~~」

  張定邊親自操控八角弩,腳蹬弩臂,拉開至最大力,對準一個剛從鐵網內起身的奴隸鬆開了緊繃的弩弦……

  但聞一陣霹靂破響,似乎帶起寒流涌動,凌厲的撲向目標。那起身的奴隸措不及防之下,寬闊的胸膛瞬間被粗長的弩矛貫穿,直透後背,連慘叫聲都沒發出就被八角弩那巨大的慣性仰面掀飛了出去,重重落在身後一片鐵絲網之上,嘴裡猛吐一口鮮血,眼孔中的生機在隨著呼嘯嘶吼的寒風飛速退卻,不一會兒就陷入了黑暗之中。

  「呼呼呼~」

  「突突突~」

  又有數十條弩矛從玄武關上攢射而出,釘入第一道鐵網防線的出口處,將地面上的碎屍飛屑帶起,眯住了匍匐中奴隸的雙眼,嚴重阻礙了他們的前行。

  「放箭~~」

  「噗噗噗~」

  八角弩停止射擊後,又有密如雨蝗般的箭雨傾瀉而下,將剛起身的奴隸紛紛射翻,瞬間,悽厲的慘嗥再次在關前戰場之上響起,給後面依舊前行的奴隸軍帶來了莫大的壓力和恐懼。

  「大地之母,保佑你最忠實的僕人吧……」

  一名蒙洛奴隸士兵將頭埋的極低,幾乎是貼著地面前行在鐵絲網下慢慢蠕動著自己身軀,望著身邊同伴的屍體和血流成溪的情形,心中是不停的祈禱著自己能躲過一劫。

  無論任何人,哪怕平時再如何驍勇,在緊急時刻依然對死亡有著前所未有的恐懼,尤其現在,望著入眼滿是死狀悽慘的同伴,體內僅有的血勇也開始被驚懼所占據包圍。

  「噗~」

  「呃~」

  可惜,大地之母似乎聽不到他的祈禱,又或者這片土地不屬於大地之母管轄,就在他還在喃喃自語的祈禱時,一支飛落的弩箭一下將他左肩貫穿,登時疼的他忍不住痛苦呻吟了一聲。

  「噗噗噗~」

  「啊~~」

  相比周圍其他中箭的同伴,這位奴隸的意志已經是十分堅韌了,再又一陣箭雨襲來拋落之後,不少中箭的奴隸紛紛不停的慘叫起來。

  不是每一個奴隸都有圓盾,也不是每一個奴隸都有堅韌的護甲,不少人身上依舊只是簡單處理過後的獸皮護身,在數十步距離內,面對箭雨拋射洗禮,只能靠命運之神的眷顧。

  「跑啊,我不想死~~」

  終於,前進的奴隸軍中不知道誰先忍不住大吼了一聲,將心裡對死亡的恐懼盡數傳遞給了出去,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無數奴隸軍立刻倒退著向來時的路倒退爬去。

  「可惡!」

  比罕思望著自己部隊又一次止步第二道鐵絲網入口,潮水般的向後退來後,氣急敗壞的拍了下自己手掌,臉上滿是不甘和憤怒。

  「到底是哪個魔鬼想出這麼個缺德的防禦工事?好端端的熟鐵不造武器鎧甲,盡幹這種勾當,別讓我知道誰幹的,不然我非把他的皮剝下來不可!」

  另一邊的薩摩陀羅,捂著已經血跡凝固的耳朵,望著在箭雨洗禮中,面帶驚恐退下來的奴隸,恨恨地詛咒問候了一頓發明「鐵絲網」的人。

  「阿嚏……」

  而在塔樓之上的劉策,卻無緣故的打了個噴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