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是遊戲的精髓,莽是玩家的本質。��傅寒洲說。
口口:「……」
此時此刻,傅寒洲正身穿著天心閣的黑衣制服,配備黑布蒙面,混在人群當中,向前走去。
在精絕古城的護城河下,竟然有一座地下基地,造得四通八達,甚至還引了地下水,造出一處小小湖景。
這裡人行極少,都是匆匆走過,各有各的任務。
傅寒洲垂眉跟在一隊人馬當中,仗著自己輕功高超,沒有引起太大注意,很快順流踏入了他們的正堂。
這裡卻是雕樑畫棟、金碧輝煌,比起地面上的宮殿也不差多少了。
而且人防甚密,前後有三波人馬前來換防,為的正是在大殿當中的一具黑鐵木台座。
台座之上,擺放一個錦盒,其中絲綢包裹著的,是一顆雪白渾圓的物事。
——看起來似是珍珠,又像蓮子,潔白如玉,又散發著極淺淡的清香。
正在看著時,眼前又來了一名身穿青衣的男子。
傅寒洲認出他是當日來送「先天聖血」的那名先天級高手,此時正站在堂中,居高臨下地訓斥著眾人:「都打點起精神來!令主交代過,不可對影中劍掉以輕心,此人行事周密,定會想方設法前來查探虛實!屆時如能在約定之日前將他擒獲,就是大功一件!」
眾人都是乖乖低頭應諾。
口口翻譯了他們的西域話,又對傅寒洲道:「哇塞,令主這個人,他竟然連主人會提前來踩點都知道?」
傅寒洲說:「很正常,換了他也會踩點;換了我也會鋪設陷阱。」
「真是和主人一樣陰險腹黑呀……」口口感慨道。
傅寒洲:「?」
「真是和主人一樣足智多謀!」口口自覺改口道。
傅寒洲混在人群當中,跟著他們檢查了一下大堂內的機關陷阱。
僅僅他所看到的一處,就有牆壁中暗藏著的箭匣,其中放置千萬根牛毛細針,本身並無太大殺傷能力,但浸泡在褐色藥液中,想必是淬有西域麻藥。
他趁著眾人不注意,從中取出一根偷藏了。
「等等,那邊那個……轉頭過來。」
突然,青衣男子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傅寒洲動作一頓,立刻垂下手,順從地回過頭。
青衣男子卻是站在他正前方,眉峰擰起,訓斥道:「磨磨唧唧的,是想領罰?」
他說的西域話需要經過口口的翻譯,傅寒洲因此動作慢了半拍,沒想到卻引起了他的懷疑。
剎那間,大堂中數十道目光就聚了過來。
青衣男子雙目微眯,對著傅寒洲道:「露出臉來。我怎麼似乎沒見過你?」
傅寒洲聞言後,慢慢抬起手,摘下了自己的面罩。
——露出來的,是一張蒼白而平凡的面龐,神色晦暗,顯得有些病態。
【奇門(易容術):換日牽星法(罕見級)滿級20級。】
這門易容術,傅寒洲已經很久沒有用過了,不過在某些時候,卻顯得異常的實用。
他易容的正是被自己跟蹤後打暈、扒了衣服的那名魔門探子。
青衣男子見了,似乎對這張臉有些印象,便放下了戒心,又說:「既然是病了,反應慢些倒情有可原。算了,你回去休息吧,換人來值班,莫要耽誤了令主的大計!」
「是。」傅寒洲慢慢地說著,低下頭,不引人注目地向外退去。
口口也終於鬆了一口氣:「哇,嚇壞口口了……」
傅寒洲道:「口口,你看到這個青衣人腰上掛著的骨笛嗎?」
口口很快反應過來了,說:「哇!是艷使用過的骨笛!好早以前他們驅使過屍人來打書閣的!」
「對,我懷疑能驅策中了腐心蠱的屍人,這骨笛就是關鍵。」傅寒洲道,「總之,先盯住這個人,設法將骨笛弄到手。再不濟就把笛子毀了,免得風裡鷹中招。」
兩人商量間,很快後退到門口,便準備先離開這一覽無餘的大堂。
然而,料到正在這時,突然有人在門口匯報導:「令主到——」
聞聽到聲音後,堂內所有的黑衣人都是立刻單膝跪地,整齊而無聲,低頭迎接從門口走來的令主。
沒有任何口號,但一切安靜得攝人,仿佛要得到令主的許可,才敢呼吸出聲一般。
傅寒洲此時退到一半,只得又隱藏在人群中,儘量低著頭。
他的視野中看見一隻雪白的靴子,還有輕柔的衣擺,上面紋著金色火紋,顯得異常奢華。
令主北宸親自到場,也不著急讓所有人起身,反而是對青衣男子問道:「沒有狀況?」
青衣男子恭敬地說:「回稟令主,暫時未見異常。」
「呵。」北宸聞言後輕輕笑了一聲,人在大堂中走動,身上不知何處的金飾發出清脆響聲,不疾不徐。
他從容不迫地說道:「影中劍此來西域顯得如此急迫,我左思右想,他想要的大約是為還劍山莊劍神解蠱的關鍵。這次約他明日見面,但我料定以他的行事作風,必然不會幹等著時間,而是要來查探我天心閣中虛實。」
說話間,北宸又走了兩步,言語中又帶上了兩分寵溺。
「他既然有意要來,我自然不捨得讓他失望。於是這就讓你們排班上百人,進出無阻,方便他蒙面過來看一看——這座梧桐閣是專門仿造大周樣式建造,不知道是不是合他的意呢?
「呵,你們找不到人,這不怪你們,我原本就不是讓你們來抓我的鳳凰兒的。
「要找影中劍,切不可用常識來進行判斷,畢竟他可是很會騙人的……要分辨出真假,只需看他的手骨。
「他是不是也會很困惑,當日在湘洲,我是怎樣認出他的身份來的?其實,很容易……」
這段話說完後,那雙雪白的靴子,已經是來到了傅寒洲的近前。
北宸也在他跟前蹲下,伸手扶起他放在膝上的右手,輕緩道:
「——所謂『美人在骨不在皮』,我這狡猾的鳳凰兒可是有一副先天劍骨,艷絕世間,無人可比。」
就在這一刻,傅寒洲抬起冷眸,目光如電,與北宸對視。
千分之一秒內,他藏於腰間的軟劍已經遞出!
劍光錚然如月色潑灑,剎那間向著令主撲面而來。
而北宸足尖輕點,宛如一隻大鵬般抽身激退,雪白髮絲間金飾耀眼,一身高貴的金白色交織,更襯托一雙紅眸如酒色醇厚。
他輕笑道:「你不愛聽這話嗎?那我不說了。」
大堂中立刻亂象陡生,天心閣眾人卻是訓練有素,並不上前來助陣,反而是有序後退,為中間騰出場地。
隨後他們觸發機關,只聽篤篤聲不斷,整個室內所有門窗都被鐵柵欄封鎖,形成了密不透風的一處牢籠。
牆壁間縫隙打開,牛毛細針頓時如春雨一般,向著傅寒洲傾瀉過去。
傅寒洲還是不擅長用軟劍,既然第一時間偷襲未能命中令主,不得不將軟劍抽回防身,舞成一片銀光,將打向自己的細針盡數擊落。
而北宸輕巧地落在傅寒洲對面,說道:「你能來西域,我非常高興,所以準備了三件禮物要送給你。第一件是先天聖血,本來是想給你鍛劍用的,誰知就被極樂宮暴殄天物了;第二件便是這顆天山雪蓮心,服之可解百蠱,並且從此萬毒不侵——我猜你會喜歡的。」
傅寒洲冷然道:「敬謝不敏。像你這般蛇蠍之人,準備的『禮物』里,誰知道又藏了什麼鬼魅心機?」
北宸還認真想了一下:「嗯,你說的在理。」
這時,傅寒洲已經是站定,冷靜地環顧四周。
這裡的陷阱果然是滴水不漏,鋼鐵交織成的天羅地網正在緩緩迫近,看來準備將他困死在裡面。
就在傅寒洲忙於應付陷阱的時刻,卻沒有注意到那名青衣高手的動向。
——天心閣頂尖殺手雲集,最擅長從暗處突發絕殺,他們一旦隱藏氣機,即便同為先天高手,一般也難以察覺。
只見青衣人手持一張帶有機括的短弓,輕巧張開時弓弦還能啞然而無聲,其中機括里已經置有一枚浸了麻藥的箭矢,靜靜地瞄準了已經沒有閃躲餘地的傅寒洲。
箭矢離弦,千鈞一髮的瞬間。
「小心——!!」
傅寒洲只聽頭頂轟然一聲響,一個極為熟悉的聲音剎那間就靠近了身邊。
風裡鷹人如疾風一般,霍然而落的瞬間,手中短刀亮起星火般的刀芒,將身後襲來的那支箭矢一劈兩半!
傅寒洲只聽叮叮聲連綿不絕,風裡鷹雙手快如殘影,一刻不斷地射出飛鏢,猶如漫天暴雨梨花剎那綻放,一一命中周圍牆壁中的機關,將其銷毀。
眼見風裡鷹猶如天降神兵般登場。
「你終於敢現身見我了?」傅寒洲挑眉看他,「帶劍沒有?」
多日不見的風裡鷹看起來憔悴了一些,下巴上長出了青色的小鬍渣,為他抵擋暗箭後,與他背靠著背,面對眾敵,並說道:「沒帶!!」
傅寒洲:「那你叫這麼大聲幹什麼!」
風裡鷹更大聲地說:「但是我在他們這裡找到了風霆!原來是這群混蛋偷走了!呸,不要臉!」
錚然一聲輕響,寶劍出鞘,落入傅寒洲的手中。
——正是當年由風裡鷹贈給傅寒洲的稀世名劍「風霆」。
原來在書閣夜襲一役後丟失,是被天心閣給帶了回來。
有風霆劍在手,傅寒洲便有了與北宸一戰的底氣。
他回過頭,低聲對風裡鷹道:「那邊匣中放的是天山雪蓮心,找機會弄到手,然後立刻就走。」
風裡鷹心領神會,兩人一齊抬頭瞟了一眼——
頭上那個大洞,正是風裡鷹剛剛砸出來的突破口。
此時的不遠處,令主北宸不悅道:「怎麼次次都有外人攪局?這個風裡鷹……罷了,那就先取他的性命。」
他所帶來的的天心閣親衛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此時雖然有天羅地網在中阻隔,無法親身上前圍攻,但卻不影響他們搭弓射箭,徑直瞄準風裡鷹。
箭矢轉瞬間疾飛如雨,向著風裡鷹射來。
風裡鷹脫下外袍,在半空中一轉,猶如一個大口袋般將這些箭矢罩住,信手向外一丟。
整個人身形如雲霧一般飄忽,就要從上方缺口處突圍。
天心閣眾人見狀,匆忙又以箭雨進行阻攔。
熟料,風裡鷹這是虛晃一招,外套雖然向著上面丟過去了,人卻閃電般消失——
再出現時,已經是一手鉤爪正中大堂中間供奉著天山雪蓮心的寶匣,像釣魚一般收回勾線,牢牢抓在手裡,大叫:「到手了,快跑!」
這真真是嫻熟到了極點的一套操作,像極了他平日裡到處劫富濟貧的模樣。
然而此時,他背後的傅寒洲卻緊緊盯著那名青衣高手。
只因眼見包圍圈出現漏洞,這名青衣人下令道:「將他們圍住!」
同時,他已經摘下了懸掛於腰上的那支骨笛,就要在唇邊吹響,以控制四周屍人一齊進行圍困。
就在這個瞬間,傅寒洲腦中便是一個念頭:
風裡鷹假如身中腐心蠱……絕不能讓他吹響骨笛!
說時遲那時快,風裡鷹的一聲「快跑」言猶在耳,回過頭時卻只見傅寒洲決然的背影。
他惶然伸出手,只抓住了傅寒洲一片衣角。
傅寒洲眼前正是那片箭雨,箭矢根根銳利淬毒,乃是為了狙殺風裡鷹,絕沒有任何留手。
他迎著刀光箭雨而上,為的就是要以手中亮如月光的利劍,一擊斬出——
將骨笛徹底斬成兩斷!
傅寒洲奮不顧身、身臨死境的這一劍。
身後的風裡鷹沒有想到;
眼前的青衣人沒有想到;
不遠處的令主北宸更沒有料到……
而傅寒洲的劍,從來都是一往無前的無情之劍。
力道用盡,他整個人便陷入了箭雨之中。
風裡鷹目呲欲裂,只來得及叫道:「寒洲——!!!」
電光石火之間,傅寒洲似乎絕無幸理。
但這時只聽見「嗡」然一聲巨響!
如雷霆乍破,怒潮翻湧——
強悍無匹的偉力瞬息間迸發而出,化為風暴將眼前一切席捲,更將無數支箭矢化為了齏粉!
身處風暴之中的傅寒洲被剩餘勁力所裹挾,竟然橫飛而出,身上衣物發出裂帛之聲,卻沒有受到任何外傷。
竟是令主北宸情急之間,以霸道內力轟出一掌。
破體刀芒有如排山倒海,摧毀了一切!更是將傅寒洲的性命挽回!
此時傅寒洲跌落在地,嘔出一口鮮血,但已經性命無虞。
二人雙目短暫地相對,北宸猩紅色的雙目中凜冽如天山暴雪,卻是首次沒有帶著笑意看傅寒洲。
而傅寒洲呼吸急促,對風裡鷹吼道:「走!」
北宸這一掌不僅僅震碎了漫天箭矢,甚至還將金鐵澆築的牢籠、連帶整座富麗堂皇的大堂都轟出一個大洞來。
風裡鷹的輕功何其迅捷,當即趁機一把抱起傅寒洲,二人從那處缺口急奔而出。
這一切快如兔起鶻落,青衣人這才反應過來,下令道:「快追!」
「不必了。」
北宸淡淡道,「風裡鷹這個人,師承風煙盡的絕學『姑射飛仙步』,不要說你們追不上,就連我也未必抓到。」
他一邊說著,雙眼微微眯起,取過了青衣人手中那張勁弓,搭上一支性質古怪的三角箭矢,輕鬆拉到滿弦之後,竟然又繞了一圈,瞄準了風裡鷹二人的背影。
這支箭,破空聲尖銳刺耳,好似禿鷲捕獵。
其速度更是凌厲絕倫,瞄準了風裡鷹的必經之路——
風裡鷹還抱著傅寒洲,人在狹小角落之中,後腦袋卻似乎長了眼睛一般,肩不動手不抬,整個人鬼魅般在空中連踏三步,正巧躲過這支箭。
但是他們都沒有想到,這支箭的箭頭竟在空中炸裂,爆發出無數支小箭,還有一陣青色煙霧擴散開來。
風裡鷹匆忙之中轉過身背對,以寬闊胸膛完全擋住了傅寒洲。
傅寒洲一驚,道:「你沒事吧?」
風裡鷹呼吸一窒,咬牙道:「沒事。」
說罷,兩人身影已經消失在甬道中,逃向了地面之上。
轉眼功夫,地下據點中只剩餘一片狼藉,中間的天山雪蓮心也被風裡鷹出其不意地偷走。
整個陷阱最終無功而返,教傅寒洲以輕傷作為代價,成功離開了。
天心閣眾人辦事不利,沒能攔住傅寒洲,這會兒都是單膝跪地,等待著領受懲罰。
不過,北宸並沒有在看他們,他若有所思地看著被斬成兩半的骨笛,喃喃自語道:「腐心蠱……原來如此,他不是為應龍城的忘憂蠱而來的。」
此時,現場滿地齏粉,都顯示著北宸一掌餘威。
他很快又從這片狼藉間,撿起了一件東西,那是從傅寒洲身上掉下來的——
一枚黑白色的冰絲百福結劍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