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大宗師強者,便是已經由內視先天境界,外放抵達了天人合一的境界。
氣機牽於一身,動則攪弄風雲,靜則萬籟俱寂。
風暴欲來之際,兩人就好似颱風眼;
風暴襲來之時,劍光與掌影縱橫漫天,欲裂罡風。
無念禪師的內力之深厚,幾乎要達到達摩現形的地步。
他不需要手段與技巧,僅僅是平平無奇的掌法便足以撼動山嶽,引發狂風呼嘯。
而應龍城正是相反,在應對山嶽時,劍法變換如九天之流雲,精妙而又從容。
劍掌相擊,竟然發出悠長的龍吟聲。
兩人實力在伯仲之間,一時間顯然難分勝負。
但是時間卻不容許他們繼續纏鬥。
天邊一線黑色眨眼間擴大,化為滾滾黃龍席捲而來,看似緩慢地吞噬著地面,然而到近前才顯示出其速度之快,恍如海嘯一般鋪天蓋地。
風聲轉眼間震耳欲聾,視野昏黃一片,大風颳得人差點離地而起。
就連傅寒洲都來不及走,匆忙找到一處砂岩的凹陷處,將自己綁在其間。
剛運足內力進行抵抗,便能感到風沙霍然擊打在他的面具、四肢和身上,猶如暴雨梨花一般不知停歇,真讓人像是被丟進了碾磨機在被捶打。
在這般惡劣而狂暴的天象之中,無念禪師和應龍城二人竟然還在作戰。
傅寒洲僅能勉強看見一閃而逝的凜冽劍光,就好似雷霆震裂昏黃色風暴,繼而向外擴散,隨後才能聽見轟然龍吟聲。
從那霸道劍光中,傅寒洲仿佛能看到應龍城的聲音正在向這邊過來。
果然片刻之後,應龍城猛然自風暴中現身,不由分說先是一劍斬來。
傅寒洲不閃不避,卻見劍光擦身而過,在他身後的砂岩中轟出一道凹痕。
狂風撲面之中,什麼話語都是多餘,兩人閃身躲在這片砂岩其後。
應龍城一手支在傅寒洲身前,示意他耐心等待。
過了不知多久。
世間萬物都仿佛在這期間呼嘯而過,傅寒洲眼睜睜便看著黃色浪潮席捲走了一切,繼續向前霸道奔行。
只有這一個小小的角落是安全的。
他不覺間伸出手,用力攬住應龍城,感到宗師強者的內息在外流轉,抵擋著外面風沙。
這時,傅寒洲又看見風暴之力捲動著岩石、土塊、胡楊樹,都在半空之中身不由己地舞動。
一塊巨岩轉眼就要向著這裡落來。
便見另一道身影猛然撲至,一道紅色掌印嗡然擴散,如有實質地將巨岩拍碎成了齏粉,剎那間又消散在了風暴之中。
——無念禪師輕道一聲:「阿彌陀佛。」
奇異的是,這一聲佛號竟能穿透無盡風聲,好似直接在傅寒洲的心頭響起。
拍完那一掌,他便在此處打坐,身上泛起一層金色輝光,猶如佛陀背後寶光一般。
無念禪師在此處一定,仿佛定海神針,竟完全抵禦住了來自前方的狂風浪沙。
「羅天涅槃秘法。」傅寒洲很快認了出來。
無念禪師所運功法,分明就是羅天涅槃秘法!
口口叫道:「是正練的降智功呀主人!逆練的特性是吸血,還有血越少攻擊越強。正練是血越少防越高,還能保護別人!而且好像這門功法本來是加定力的……」
傅寒洲:「果然不愧是佛門心法。就是不知道這和尚到底怎麼回事,究竟是來與我們為敵的,還是來幫忙的?」
當然,無念禪師顯然不認為這是個問題。
許久之後,第一陣沙塵暴逐漸過去,風沙略歇。
不說精疲力盡的傅寒洲,就連兩名宗師強者本人亦是原地打坐,恢復氣力。
以他們的能力,片刻後便足以重新恢復鼎盛實力了。
這時,傅寒洲原本有機會進行偷襲,但聯想到剛才無念禪師的所為,就沒有下手。
他問道:「喂,和尚,你來阻攔我們,就是因為我們殺了那些魔門之人?」
「阿彌陀佛。」無念禪師道,「眾生皆苦,何必多造殺孽。施主若能悔過,就請隨我回金剛宗,皈依佛門,悟得清淨。」
傅寒洲懂了:無念禪師還真的是,不是來狙殺他們的,是來捉他們出家的……而且他們遇到了危險的話,這和尚還會捨身相救。
口口:「真就法海啊?!」
此時,應龍城睜開雙眼,冷漠道:「你輕巧成佛,可曾考慮過他人?放下屠刀之罪犯,轉眼得享極樂;手無寸鐵之善人,就活該要受九九劫難?佛陀既然無心,何必還要做假仁假義的偽善嘴臉!」
從他話語間,傅寒洲竟聽出一股莫名怒意,他好像從未聽見劍神這樣生氣過。
卻聽無念禪師答道:「施主,你心魔已生,早日放下執念,心不染著,是為無念。」
傅寒洲忍不住了,說:「我來這裡之時,見到一位俠士,為了拯救無辜女子而被魔門施以極刑,他又做錯了什麼?執念拯救眾生,難道也錯了嗎?」
「冤冤相報何時了,得饒人處且饒人。」無念禪師道。
「饒你個頭!」傅寒洲罵他。
無念禪師估計是沒想到這個回答,愕然看他。
傅寒洲說:「死的不是你,痛的不是你,抓的也不是你的妻女家人,你有什麼資格替他們饒恕罪人?我之前對你客氣是尊重你,不是讓你不要臉!禿賊!你算個什麼東西,早點跪下給那位俠士認錯吧你!」
場面安靜了一陣。
應龍城竟然笑了一下。
無念禪師想必從來沒有遇到過指著他的臉就罵的人,但他即便如此也不動怒,只是雙手一合,道:「阿彌陀佛。」然後就不搭理傅寒洲了。
口口豎起大拇指道:「主人牛逼!」
「反正要打,還不如痛快點。」傅寒洲吸氣道,「啊,玩遊戲果然還是莽夫比較快樂。」
沙塵暴的後半截,是漫長不見天日的黑沙。
兩名大宗師一言不合,又是打得天昏地暗。
應龍城傳音入密,對傅寒洲道:「你先走,我稍後設法脫身。」
傅寒洲深知:他們這要打出勝負肯定要好幾天,而且從眼下平手的情況來看,雙方都是沒有機會下殺手的,一方想走,另一方也攔不住。自己若繼續留著,也只是給應龍城添亂。
於是他也不欲浪費時間,等風暴稍歇之後,就先行離開。
沙塵暴過後,整個戈壁沙漠有如改頭換面,一時間難分東南西北。
傅寒洲稍微花了些時間,運起輕功飛到了最近的據點,總算是找到了玩家們。
然後他就是一驚:「我們在沙塵暴中被困了整整一天一夜?」
玩家們紛紛點頭!
原來風暴之中不辨日夜,兩名大宗師又是打得難解難分,竟然已經是過去了這麼久了。
距離北宸約定的時間,還剩下短短兩天。
傅寒洲思索了許久,還是決定要提前前行,獨自趕赴約定之地去探查一下虛實。
……畢竟,他是不會真正死去的,但NPC不行。
假如有陷阱的話,他寧可自己先去踩了。
走之前,傅寒洲給兩個玩家留下了簡單任務,讓他們告知應龍城一聲,就說他先去了精絕城中。
然後,他去馬廄取馬。
只見黑白兩匹公馬——照夜玉獅子和踏雪烏騅正在親昵地互相蹭著脖子。
傅寒洲想拉走踏雪烏騅,而後者四蹄硬撐,一副拼盡全力在拒絕的模樣。
傅寒洲哭笑不得,在它耳邊哄道:「乖,我很快回來的。」
踏雪烏騅拗不過他,還是上路了,只是兩眼水汪汪的,一步三回頭地看著照夜玉獅子。
傅寒洲跨上踏雪烏騅,一路向西疾馳,途徑綠洲也不入,只管悶頭趕路。
終於,他在約定之日的前一天夜晚抵達精絕城。
——此城據說原本是西域精絕古國的王城,只是國破山河在,被大月氏吞併,現為西域最繁華的古城之一。
果然,這片城郭雖然不比中原文明富庶,但也是九衢三市、萬家繁弦。
傅寒洲換了一身黑衣,戴著他的四目鬼面具,卻不從正門走,而是趁夜躍上牆頭,從暗中偷襲了城牆上的一名士兵。
隨後他簡單拷問了一番,這名大月氏的新兵很快忍不住將自己所知的情報全部透露了出來。
大月氏王國如今是少帝登基,國事全由王太后姬氏把控,而後者與魔門的極樂宮、天心閣都往來甚密。
所以天心閣在精絕城中一直是橫行無忌,令主北宸的權力甚至大於城主,這才會將會面的地點約定在這裡。
甚至,在這裡人人都知道要如何找到天心閣——
天心閣本就是西域最強的殺手組織。在精絕城中,只需趁夜在燈中點上特製的香料,並奉相應定金,不到天亮時,就會有人前來聯絡了。
黎明前夕的無邊夜幕下,傅寒洲站在城中高處,俯瞰著底下萬家燈火。
口口道:「報告主人,最後一次確認過了,風裡鷹真的帶著NPC潛伏在城裡。他輕功這麼高,好像還沒被發現。」
傅寒洲點頭道:「好。」
這時,傅寒洲居高臨下地,突然看見了一抹可疑的身影,從一盞燈中取出了定金。
——他終於等到了天心閣的線人!
傅寒洲宛如一隻黃雀,一躍而下,不動聲色地綴在那人身後。
穿過重重巷陌,他見到這個線人一直走到廢棄王宮前的御河前,從隱蔽的橋洞中走了進去。
口口不知不覺也放低了聲音,鬼鬼祟祟地說:「主人,你真要自己先去呀?萬一中了陷阱……讓城城知道了肯定會生氣的。」
傅寒洲小聲道:「沒事,回頭重新建個號就行了,大不了變成四角戀。」
「=口=」口口道,「劍神風評要完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