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泊舟這個名字曾經在陶眠的人生中乍現過一次,又如漣漪般消散。
哪怕短暫的一次,他給陶眠也沒有留下什麼好印象。
仙人記性好,但他會選擇性地遺忘一些讓他不適的人。
所以驟然聽見這個名字在耳畔炸響時,陶眠還怔了一怔。
「怎麼了小陶,」榮箏很敏銳,她走在前面帶路,但聽見身後的腳步聲亂了節奏,「哪裡不對?」
陶眠對徒弟沒有隱瞞。
「那個沈泊舟,我見過一面。」
「沈泊舟……這個名字有點耳熟,」榮箏皺起眉頭回想,能讓她耳熟的基本都是她的暗殺目標,「啊,想起來了。我見過他兄長,叫沈青林,是個好人,雖然我當時要殺他。」
「……怎麼你任務失敗了?」
「暗殺令被覆蓋了,有人出更高的價保下沈青林的命,」榮箏出雅間前緊了緊自己的褲腿衣袖,以防等下有打鬥,「浮沉閣和幻真閣八竿子打不著,殺掉幻真閣的少閣主我心裡也惴惴。本來那一單接得就懸,萬幸後來事情生變。」
她又遞給陶眠一個藍錦繡的香囊,讓他把之前散去味道的換掉。
「我們認錢不認人的。覆蓋暗殺令要花費……總之很多很多錢。當時我正犯愁要如何不留痕跡地殺掉他,那邊就傳來了杜鴻的新命令。然後,這件事就不了了之啦。」
榮箏簡短扼要地解釋了她和沈泊舟,準確來說是沈青林產生的一點點交集。
她又問陶眠怎麼會和幻真閣的人扯上關係。
「只是偶然而已。那次薛瀚帶我登千燈樓,與他有過一面之緣。」
「看你的神情,估計當時鬧得很不愉快。」
「……」
見陶眠把臉撇過去,榮箏笑言「小陶還真是什麼心情都掛在臉上」。
她轉而說不喜歡沈泊舟也是正常的,他在魔域那種地方,名聲都很不好。
「幻真閣沈閣主的有兩個兒子,小兒子是後來找回的,不知生母為誰,外面就都嘲諷他是他娘耍手段懷上的私生子。咦?這麼論起來和某人的經歷還有點像……」
榮箏說著說著,不可避免地聯想到同樣性格扭曲的杜鴻。
瞧瞧,不幸的家庭對於子女成長的影響有多麼大。
不過她也是自幼父母雙亡,怎麼就性格開朗活潑大方又可愛萬分呢?
看來這事還得分人,樹長歪了不能全怪水土不好。
「沈泊舟被帶回幻真閣後才改了姓,成為沈家的少爺。他唯一的兄長沈青林,是沈老閣主按照繼承人的模板一手教出來的,閣主之位由誰來做早就是板上釘釘的事。
不過跟杜鴻不一樣,沈泊舟聽勸。他似乎早已認命,安心當個紈絝。整日花天酒地,不跟大哥爭搶。
但他這個紈絝當得也不老實,四處惹是生非,要他兄長追在屁股後面收拾爛攤子。某次為了給個漂亮姑娘治病,把人家鹿蜀一族的祖先壇動了。族長一覺醒來,祖宗沒了。氣得一嗓子吼出來,差點把幻真閣的樓震塌。」
榮箏八卦起來是真的滔滔不絕。
陶眠同樣聽得津津有味,這時候的他還以為自己只是聽個外人的軼事,哪裡跟他能扯得上干係呢。
「這沈青林是什麼天選好大哥?沈泊舟鬧到如此地步,他還由著對方?按道理,他們也算不上多親近的兄弟吧。」
「誰知道呢,謠言越傳越離譜,都有人說沈青林和沈泊舟其實不是兄弟是父子,沈青林有婚約在先,所以逼死了沈泊舟的母親。又因為愧疚,才把沈泊舟接到幻真閣。他那清高的爹絕不容許光風霽月的兒子有這樣的污點,只好含恨多當了一次爹。」
陶眠被這些爹和兒子的關係繞得亂,不管怎麼想,大沈二沈是父子說也太過離譜了。
他寧願相信沈青林是個鐵打的魔域好人,試圖感化處在叛逆期的桀驁不馴的兄弟。
閒言少絮,榮箏打算和陶眠出發。在徹底離開雅間前,或許出於直覺,榮箏脫口而出一句——
「對了小陶,你說你和沈泊舟有過一次交集,但你最好不要和他再有往來。」
「這是為何?」
「嗯……我也只是道聽途說。他很瘋的。哪怕對他再好,也容易被他反咬一口。」
陶眠隱約記得,薛瀚也曾罵過沈泊舟是瘋狗。他自認為不會再和對方有任何故事,但徒弟的忠告,他也很耐心地接受了。
「好。」
兩人都沒有把這段小小的插曲當回事,繼續他們的任務。
他們要前往煙靄樓的閣樓。
煙靄樓的最高處是一間小小的閣樓,很不起眼,平時都上了三道鎖封存著。
客人和樓內的歌姬舞姬都不被允許靠近此處。
外人不了解,但榮箏心裡清楚得很。這處閣樓專門用於杜鴻和煙靄樓的老闆娘,也就是他們之前在樓下見過的狐妖談事情。
倚仗此地機密,裡面封存著不少珍稀的寶貝。
藏玉壇就是其中之一。
陶眠之前問過榮箏,這藏玉壇名為「藏玉」,莫非是因為其中埋著價值連城的美玉麼?
那時榮箏沉默片刻後,搖了搖頭。
她說藏玉壇的貴重之處在於它的壇身。它是用特殊的玉料打磨而成,融入了百歲名匠的手藝。但凡封入壇中的東西,千年不腐,永遠保持著原本的模樣。
「聽上去只像個密封很好的罈子。為何你要花費這麼大力氣去取呢?我本以為,你此生都不願意踏入煙靄樓。」
榮箏被問到時,也是嘆一聲氣。
她說她的確不願意在和煙靄樓、和浮沉閣有什麼瓜葛,但那藏玉壇裡面封存的東西很重要。
因為那是她師傅的骨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