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在和誰講話?
閣主……
是杜鴻?
陶眠心裡疑竇叢生,但明眼人都知道,此時不該打草驚蛇。
站在門口有些礙事,他輕盈地翻身上了房頂,盤腿,挑了個舒服的姿勢坐。
房間內的聲音盡數入了他的耳朵,陶眠垂眸細聽。
「閣主,屬下已經成功潛入桃花山,拜入陶眠門下,成為他的五弟子。
正如閣主高見,陶眠心思單純,沒有詢問我的過往,而是直接要傳授給我兩門功法,《焚玉劍法》和《通幽術》。
此番前往棲凰山莊,正是陶眠託了他的朋友薛瀚,專門尋找一處適宜之地,修煉後者。
陶眠雖然容易輕信,但他修行高深,如果冒然襲擊,恐不能得手。
依屬下愚見,須得慢慢靠攏,緩緩接近,讓他逐步放鬆警惕。」
榮箏把自己的行動和想法與杜鴻一一講明。她已經打入桃花山內部,事情成了大半,剩下的只是時間問題。
面對杜鴻時,她的聲音語氣和平時截然不同,冷清、平靜,帶著恭謹順服。
本來打算隨隨便便吃個瓜,結果吃到自己頭上。
屋頂上的小桃仙人有些哭笑不得。
他的眉眼依舊,沒有任何得知真相後的震驚和惱怒。
說白了,他自認和榮箏的開頭還不錯,對方完成了他的三弟子的臨終囑託,還千里迢迢地把信帶回桃花山。
那時陶眠想,這小姑娘不錯,是個信守諾言的人。
不過現在看來,這些「費力不討好」的舉措,都是在為她進入桃花山做鋪墊呢。
仙人心道,他收的這些徒弟啊,還真是……一個個都不夠省心。
榮箏有條不紊地陳述著自己近日的所作所為,對面的杜鴻半天沒有言語。
一隻小小的畫眉鳥從柳梢滑落,仙人攤開手掌,那機靈的小東西自覺跳上來,短短的喙啄來啄去。
鳥雀鳴叫聲聲,屋內也起了變化。
杜鴻終於捨得開口。
「小箏,許久未見,你清瘦不少。」
他一邊說著,一邊嘆了口氣。
「是我讓你受苦了。」
榮箏沒有言語,但想必是大為感動。
徒弟不說話,陶眠坐在房頂無聊,幫她配音。
反正現在他的任何動靜,下邊兒的兩人都聽不見。
杜鴻說榮箏瘦了,陶眠在上面捏著嗓子回。
「唉呀,閣主這話說得。如果不是你把我丟到煙靄樓,我怎麼會吃苦?」
「閣中多事之秋,我當時沒有權宜之計,只得讓你去煙靄樓幫我打探消息。」
「閣主長了一張嘴就會編呀,你那麼多影衛,非得要我這個頭領去?實在不行,讓我下面的兄弟們塗脂抹粉、男扮女裝啊。」
「密令一下,我就後悔了。但閣中的親信都勸我,這只是暫時的,遲早,我會親自把你從煙靄樓接回來。」
「怪事,還沒吃飯,我怎麼就飽了?不得不說杜閣主畫餅的功力真是深厚,小花我佩服佩服,五體投地。」
「……」
這回房中的杜鴻沒回應,陶眠還在上面叭叭叭地說。
「杜閣主?閣主怎麼不說話啦?是不是被我拆穿了偽君子的假面,你心虛?」
仙人自娛自樂半晌,別人不管,自己是高興的。
他意猶未盡,最後撇撇嘴,小聲罵一句「渣男」。
不是他向著徒弟說話,而是換作他是榮箏,早就放兩把火,不管不顧地燒過去。
一把燒了煙靄樓,一把燒了浮沉閣。
話說到底是杜鴻還是杜鴻他爹救過她的命?小花怎麼能忍氣吞聲這麼些年。
陶眠聽了一會兒,完全忘記自己是瓜主本主。自己的一條老命被人惦記,他還有心情浮想聯翩。
對於杜鴻的關切,榮箏只是回了一句「多謝閣主關心」,然後又和他商量起陶眠的事。
杜鴻要陶眠的人。
這話說得可能有點彆扭,準確來說,他是要陶眠的心臟來煉丹,助他度過下一次天劫。
妖修同為修士,每逢突破之際,自然也要面對浩大天劫。
境界愈高,天劫愈烈。
幸運的話,傷筋動骨,受點輕傷就過去。
如果不幸,沒能挨過天劫,那就是魂飛魄散、萬劫不復。
別說這輩子,就是連下輩子都一併無了。
陶眠是這世間罕見的存在。他肉身成仙,因為桃花山的山靈滋養,與這裡合二為一。
這是獨一無二的因緣,桃花山庇護著他不受天劫侵擾,而他也以自身的修為與善行回饋給山。
人山合而為仙,桃花仙自成一道。
他這般少有的境遇和仙體,不曝露則已,一經曝露,就會引來許多惡意。
只要煉化了他的身體,那麼對方就能得到成仙。
在榮箏和杜鴻對話的隻言片語中,陶眠捋清楚這件事。
好麼,他這不成了一塊行走的唐僧肉嗎?
本來陶眠呆在山裡,自己玩自己的,無人問津還好。
後來他收了大弟子。不過顧園只有早些年請他幫過幾次忙,多年後就因為愧疚不得見,那時陶眠的名氣還沒有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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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遠笛當了皇帝,他作為帝王師,曾經掀起過一陣波瀾。但新帝繼位後,刻意抹去了先皇的諸多歷史,陶眠也便被埋在往昔的塵埃中。
要說真正引起某些有心人關注的,還得是他那次在魔域幽冥堂的宴席上。陶眠不願見兩個徒弟大打出手,主動起身阻攔。
因緣巧合,他就被個別賓客記在心上,私下調查了他的身份。
懷璧其罪。
陶眠只是為了見見徒弟,就這麼被人惦記上了。
不過說到底,還是魔域那地方特殊。千燈樓敢把仙人遺骸呈上來,那裡的魔和妖對仙是個什麼態度,就可見一斑了。
隨後,陶眠還了解到,榮箏本來的計劃,是下毒。
「雖然下毒是個方便的手段,但閒談時陶眠跟我提過,他的三弟子是善毒的高手。徒弟都這般厲害,師父更是不會差。閣主,下毒一事,還須細細考量。」
雖然榮箏沒有夸的意思,但陶眠還是心虛地摸摸鼻子。
要說毒這方面,他可遠不如流雪。
杜鴻聽了榮箏的解釋,思忖片刻後,才回。
張口就有些隱藏的質問之意。
「小箏,你是覺得下毒不妥,還是不願?」
「我……」
榮箏一時語塞。
掌心的畫眉鳥啄了半天,也沒討來什麼好處,啪嗒著翅膀飛走了。
陶眠半躺在屋頂上,望著漫天朝霞,咕噥一句。
「哎呀,命在旦夕。現在可如何是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