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主人有請

  「二位是……」

  管事雖然心裡納悶,面容卻仍是親切熱情,主動詢問兩位陌生來客的身份。

  陶眠從懷中取出信函。

  一見薛瀚的私印,管事的面容一整,看來已經猜到了他們的來頭。

  待他仔細閱過信函後,把紙張疊好,雙手遞還給陶眠。

  「原來是薛掌柜請來的高人,怠慢了。請二位隨我入莊內稍作歇息,莊主隨後就到。」

  胖管事的態度極為恭謹,看樣子,薛府與這山莊的主人交情匪淺。

  陶眠說一句「勞煩管事」,點點頭,正準備帶著徒弟進去時,身後卻又傳來轎子落地的聲音。

  又有來客?

  管事從容不迫,先請山莊內的僕從帶領陶眠進去,隨後才迎接新的來客。

  看他的表情,估計這波客人才是他真正要等的。

  陶眠心裡好奇,八卦的念頭又起,正打算回頭看看。

  一隻手卻拽住了他的袖子,輕輕往下抻。

  是榮箏。

  五弟子不知為何神情慌亂,臉上毫無血色,而且不停地擠著他站,似是要遮擋住自己的身軀。

  「小、小陶,我們先進去,快……」

  陶眠瞥了徒弟一眼,什麼都沒問,轉頭對那等候的僕從低聲說:「我弟子身體不適,請儘快帶我們到客房,有勞。」

  僕從微微躬身,手臂揚長,指向一條路,請兩人跟隨他過去。

  榮箏始終貼著牆壁走,生怕被外面的客人發現。

  陶眠一頭霧水,就在此時,他聽見門外的管事道——

  杜閣主,一路勞頓。

  杜閣主……

  杜鴻?

  陶眠有些驚訝。

  原來這棲凰山莊的主人,和浮沉閣還有往來?

  這件事是陶眠沒有料想到的,估計薛瀚也不清楚。不過陶眠想,山莊這麼大,兩人又絕對不是抱著同一個目的前來,能遇上的可能性也很小。

  他剛想安慰徒弟兩句,讓她不要緊張,大不了師父幫她易容。

  然後又聽見管事說了一句——蘇谷主,您也來了。

  ……

  蘇天和!

  這回換陶眠臉色一變。他心裡道了幾聲晦氣晦氣,和徒弟一起悶頭趕路。

  他怎麼會來?

  蘇天和這個名字,陶眠是萬萬不願提起的。

  他的三弟子和四弟子之死,與他有直接間接的關係。

  但流雪在信中沒有表現出對他的仇恨,反而將天盡谷交到他手中,這樣陶眠就不便對人做點什麼。

  畢竟天盡谷也算是流雪的遺物之一,陶眠也不樂意見得外人毀了它。

  只是對於蘇天和,他連回憶都不想回憶,最好此生不相見。

  這個人陶眠看不穿,他太會偽裝自己的目的,又野心很大。

  陶眠怎麼都想不到,當初的一場因緣際會,竟然變成如今這樣的局面。

  他那時還把他當作誤入桃山的來客,把剛摘下來的仙桃與他分享。

  早知道就不該分給他,直接把人趕下山。

  陶眠忿忿地想。

  門外的交談聲越來越遠,不多時,僕從帶著兩位客人來到各自的房間。

  陶眠簡單地看了看屋子裡的擺設,沒有發覺什麼大問題之後,走到隔壁廂房,輕敲徒弟的房門。

  榮箏方才的狀態很令人擔心。

  房間內傳來一聲應,很快,房門自內打開。

  五弟子已經調整好心情,又恢復往日的活力,跟陶眠熱情地打招呼。

  但仙人敏銳極了,一眼看出她在勉強。

  「方便讓我進去嗎?」

  榮箏側了側身子,讓師父進屋。陶眠的眼神厲害,他瞄見徒弟的掌心有深深的牙印,應該是她自己剛剛為了控制情緒咬的,不小心下口太重,現在還沒復原過來。

  看來那個杜閣主,給小花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陰影啊。

  陶眠在心裡嘆氣。

  他就說呢,一個殺手,怎會如此開朗外向。

  跟他上輩子擁有的閱讀經驗完全不符。

  陶眠找了個空位隨便落座,也讓心不在焉的榮箏在他對面坐下。

  他一開口,就是發自肺腑的實話。

  「你也知道,我們兩個是貨真價實的騙子。」

  「……?」

  「除鬼這種事我活了一千多年也沒接觸過,本來麼,桃花山也不需要我掌握這項本領。但現在來都來了,人家肯定也不會輕易放我們走。」

  「那……咋辦?」

  「為師想好了,」陶眠用說大事專用的嚴肅語氣跟徒弟講明自己的想法,「等到晚上,那鬼咱們能抓就抓,不能抓,就翻牆跑。」

  「……」

  真是絕妙的餿主意,榮箏一時間都不知道該怎麼回,才顯得二人的對話沒那麼荒唐。

  陶眠看出她的鄙夷,很不滿。

  「怎麼,是瞧不上師父翻牆的技術麼?年輕人不要太囂張,總有一天你要明白這個道理。打得好不如活得長,功夫深不如逃得快。」

  「我信了,師父,快收起你的歪理吧。」

  「這都是歲月凝結的精華。」

  陶眠編瞎話編得意猶未盡,口渴,給自己倒杯茶。

  榮箏在這期間始終沒錯過他的任何一個表情。

  她清楚自己剛剛過於失態,只要那人存在,哪怕不說話,與她而言,也是一顆心被攥在手裡要碎。

  她無路可逃,情急之下向眼前這個只認識了不足三天的仙人求助。

  仙人為她指出一條路,還什麼都不問。

  榮箏簡直不敢相信世間竟然存在這麼幸運的事。

  「小陶,你……」她猶豫著,終於把心裡話問出口,「你真的不追究?我剛剛……」

  陶眠安靜地注視著自己的弟子。

  「也不是不想問,」他說,「只是剛才聊我自己的人生哲理太入神,忘記了。」

  然後他把耳朵湊過去。

  「現在能說嗎?我想聽。」

  「……」

  榮箏強忍著心頭不知從哪裡生出來的邪火,現在她有點明白為何陶眠那個朋友總是看起來脾氣不好的樣子。

  仙人確實在惹人惱火這方面有點天賦在。

  見徒弟半天沒有回應,仙人嘁了一聲,不屑。

  「不想說算了,我這人活得長,最不缺的就是故事。」

  「其實我——」

  榮箏開了個頭,陶眠再度把耳朵湊過來。

  「你不是不想聽?」

  「聽聽無妨。但你可以不說。」

  一來二去,榮箏都有些無奈了。

  仙人雖然氣人,但她之前那股複雜低沉的情緒也煙消雲散。

  「罷了,先聊聊你那個荒唐的計劃吧。」

  「怎麼能說荒唐,這是最切實的……」

  師徒二人正聊著天,陶眠口渴想要倒水,這時,一隻手從旁邊伸過來,主動為他斟茶。

  陶眠還以為是徒弟良心發現,終於想著孝敬師父時,他抬起頭,發現榮箏在對面吃東西,兩隻手各握著一塊茶點。

  ……

  剛剛誰的手?

  正驚疑著,突然,房門被從外面敲響。

  是剛剛的僕從。

  「二位貴客,我家主人有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