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章 他不是那麼聰明

  程百里在吃過東西後,又被陶眠灌了一碗湯藥。

  這碗藥有助眠的效果。他飲下後沒多久,眼皮就開始發沉。

  藍枳扶著他躺在唯一的一床被褥上休息,這套被褥還是從陶眠那裡借來的。

  陶眠手裡有小半碗多出來的湯藥,他一時好奇,低頭嘗了口,苦得五官錯位。

  這無用的好奇心。

  咳嗽兩聲,陶眠睜開眼,藍枳不知何時走到他面前。

  「陶師父,我想和您說幾句話。」

  陶眠端著藥碗的手一頓,瞥了眼昏睡中的程百里。

  「小果子,我們出去說吧。」

  此時正值午後,山間空氣清爽,師徒二人站在一棵古老的榕樹下,茵茵的絨草自腳下蔓延至很遠。

  陶土在其間歡騰地撲來撲去,自顧自玩得開心。

  陶眠手中掐著一朵鵝黃色的羸弱花朵,在指尖轉來轉去。

  先開口的是八果。

  「師父,八果有事相求。」

  陶眠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八果,我知你所求之事。」

  「師父?」

  「在山中,我帶你見過師兄師姐。這樣的請求,我聽過許多次了。

  就算你一句話不說,我也知曉你要做的事,要去的地方。」

  「師父……」

  程百里被害到這種地步,就算八果的性子再怎麼淡定,她也不會坐視不管。

  她如今在意的人很少很少,程百里算一個,師父算一個。

  她可以帶著程百里一起回到桃花山,但想到罪魁禍首還在人間快活,八果就覺得不痛快。

  也許復仇不是明智的決定,但裝作若無其事,粉飾太平,八果擔心有朝一日,她會不敢直視程百里的那雙眼睛。

  百里是因為她,才被妒火燒心的藍橘下了毒手。

  陶土察覺到二人之間的沉默,好奇地歪頭看過來,頭頂還蹭上幾片草屑。

  八果對它招招手,陶土歡天喜地奔過來,撲到她懷中。

  「既然師父已經知曉我心意……那我便不再贅言。只是我還有一願……」

  「我會好好給小竹馬療傷,徒弟,這個你放心。」

  「嗯,」八果輕輕點頭,可她想說的,很明顯不是這件事,「師父,百里必不會同意我回到族中,為他報仇雪恨。所以這件事……還得麻煩師父隱瞞他一段時日。」

  「這可有點難住為師了……我不是很會扯謊。」

  「您就說,藍枳走火入魔,閉關修養,一個月後就會回來。」

  「百里這小子會信?」

  「他肯定信,他不是那麼聰明。」

  藍枳一本正經地對陶眠解釋。

  「……」

  藍枳轉過頭,伸手搓著陶土的圓圓腦袋。

  「我會在一個月之內,回到桃花山。」

  「小果子,其實還有一條路。如果你不願意親自跑,那麻煩為師也是可以的。你不就是想解決藍橘和楚北笙兩個人麼?這點小事我可以代勞。」

  陶眠說,這樣藍枳就能和小竹馬留在山中,安心陪著她養傷。

  但藍枳搖搖頭,態度堅定。

  「我不能把師父攪入這些紅塵瑣事之中。師父是高潔清貴的仙人,這些爛因果和亂是非,就交給徒兒去解決吧。」

  「八果……」

  藍枳鬆開手,放陶土自己撒歡兒。她重新站起身,日光將她的眼眸映得灼灼。

  「師父,我對自己有信心。

  也請您相信我。

  一月之後,我必將履行約定,回山。」

  藍枳的聲音果決篤定。

  她說的每一句話都在埋雷,陶眠真想說一句,徒弟,你不是戲台上的老將軍,就別往自己身上插旗子了。

  可當他迎上八果的眼神時,他又把這句話咽回肚子裡。

  那一刻任何人和藍枳對視,都會深深地相信,眼前這個姑娘能做成任何事。

  所以陶眠放她去采女族,最後一次。

  藍枳臨走前,看了一眼昏睡中的程百里,卻並沒有叫醒他。

  她說她不想道別,因為他們終會重逢,這樣的道別沒有意義。

  她拜託陶眠照顧好重傷的程百里,陶眠點點頭,說等他的傷好些,就帶他回桃花山。

  這裡終究不是安全的地方,藍橘的人隨時可能找過來,給他們帶來麻煩。

  陶眠讓藍枳不要有任何後顧之憂,只管去做她想做的事。

  藍枳跨上來時的馬匹,和陶眠揮手作別。

  當她轉過身時,她的臉上笑意盡散。

  藍橘以為治不好的怪病,就是采女族目前經歷的最大磨難。

  而藍枳會讓藍橘、楚北笙、以及整個采女族知道,什麼才是從天而降的災厄。

  藍枳很快回到采女寨中。令她驚訝的是,她臨時離去的事情,竟然沒有一個人知道。

  等她悄悄地從窗子爬進去,才明白為什麼自己沒有暴露。

  陶眠留給她的傳信小紙人,化作了她的模樣,正姿勢妖嬈地躺在床上吃葡萄。藍枳見它那做作嫵媚的姿勢,嘴角一抽。

  她勾勾手,小紙人吱吱叫兩聲,又變成紙片模樣,回到她的掌心。

  隨後,藍枳迅速換好衣服,把頭髮撥亂,又變成蒼老模樣,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

  這時正好有人從外面進來,是意圖不明的楚北笙。

  ……

  楚北笙要是再來幾次,藍枳真的會懷疑,他是不是審美異於常人了。

  藍枳不肯和他多廢話,乾脆躺在床上裝睡。她裝睡裝得並不高明,楚北笙發現了,輕嘆一聲。

  「我和藍橘談過了。藍橘她……向我承認,當初的確讓你喝下彭祖草。

  但她不是故意的。」

  「……」

  藍枳以為楚北笙是代替藍橘向自己贖罪呢,結果還是這個不承認的死德性。

  「藍橘說她根本分不清什麼是彭祖草,那天只是個巧合。

  可她確實想成為族長,這和我……脫不了干係。她太想嫁給我了。」

  藍枳慶幸自己是背對的姿勢,她肆無忌憚地翻了個白眼。

  是誰給他的自信。

  如果成為族長的代價是踹掉楚北笙,那藍橘絕對會第一個把他踢得遠遠的。

  藍枳在心中默默地對她死去的母親說話。

  娘,您當年的眼光也不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