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從藥仙谷歸來,又過了三載寒暑。♘♞ ➅➈ş𝐇𝔲𝓧.ⒸOм 🍮🎄
元鶴並不急於出山,這三年間,他除了繼續調養身體,讓雙腿行動起來更便捷外,還要跟陶眠學習《御風劍法》和《遺塵訣》。
陶眠對元鶴並不做嚴格要求。受腿疾的限制,御風劍,他練得平平。
但《遺塵訣》,元鶴已經將其徹底融會貫通。
他不止在桃花山修習功法,與此同時,也在皇都進行布局。
三年,元鶴的布局完成得也有八九成了。
七弟子是整座桃花山最忙碌的人,剩下一個仙人、一條蛇、一隻鶴,不給他添亂都算好的了。
陶眠整日帶著蛇鶴四處閒逛,偶爾還要拉著勤學苦修的元鶴一起。
「整日那麼緊繃,你的身體遲早要熬壞,」他還冠冕堂皇,「走走,今天山腳下的鎮子展花燈,我們去湊湊熱鬧。」
摸魚、撈蝦、看花燈……仙人的閒情逸趣著實不少。
元鶴都一一答應,離山的日子越來越近,他想多為仙人做一些事,也算給今後留個念想。
遇到春暖花開的時節,偶爾元鶴還會把當初那個問題翻出來問,為什麼師父要費那麼大的力氣去救萍水相逢的他。
每次都被陶眠顧左右而言他,敷衍過去。他總是說,還不到告訴他的時候。
有一次元鶴都半開玩笑地說,師父若是再不與他說,恐怕他此生再無機會聽到。
沒想到陶眠此刻忽而露出格外落寞的神情,元鶴一怔,自知失言,唯有沉默不語。
陶眠也沒有帶元鶴去師兄師姐的墓前祭拜。元鶴身弱,不適宜靠近此地。陶眠說等他的身體再好些,就帶他去完成儀式。
萬萬沒料到,元鶴走得如此倉促。
陶眠知道元鶴一直在等一個契機。他把偌大的棋盤落下,棋子擺好,只差最後一枚。
時機總是不打招呼地降臨,錯過一次,又不知要等多久。
那日陶眠給院中的一盆墨菊澆水,回房晚了些。
他一轉身,只見七弟子站在屋門口,衣服穿得整齊,手中提著一隻金絲線的芥子袋。
深更半夜,這套行頭,陶眠用膝蓋想也知道他要做什麼。
「走了?」
「嗯,走了。」
陶眠把花盆放回原位,不是第一次送弟子離開了,最起碼現在的他能夠把手頭的事情做好,再去送別,而不是被突如其來的離別打個措手不及。
掌心滿是花土,有點髒,陶眠打算回屋淨手。
路過元鶴時,他說了一句,最後跟師父喝杯茶吧。
元鶴點點頭,將巴掌大的芥子袋塞進袖中,轉身隨陶眠一起。
陶眠沒有燃燈,而是將屋門大敞,容外面的月色闖進來。
有月光映照,這屋子裡倒不顯得幽暗。他手邊有剛溫好的一壺茶,元鶴給師父斟一杯,隨後才是自己。
陶眠的眼神怔怔,落在一地的銀白月光,忽而想起當年。
「你的大師兄顧園決定離山的時候,也是在這裡與我辭別。他想最後和我好好說些話,我卻執意不理會。那時我比現在要年輕許多,顧園是我的第一個弟子。作為徒弟他盡心盡力,我卻不懂得如何去當好一個師父。」
元鶴聽陶眠提起大師兄,也沉默著。每次師父提到顧園這二字時,話語中總是有著深深的虧欠之意。
陶眠偏過頭,凝視著他的第七個徒弟。
「他和你一樣,親人慘遭仇家屠戮,他下山就是為了復仇。他成功了,但過得並不好。」
陶眠所謂的「不好」,並不是窮苦和困厄,元鶴明白。
「自從顧園之後,我的心境有了極大的轉變。七筒,你要下山復仇,我並不阻攔,我也把我能教的,都教給了你。剩下的路,就要靠你自己走了。」
元鶴抬眼回視,眼神中有篤定從容。
「多謝師父這些年對我的教誨,徒兒必定謹記在心。」
陶眠點點頭。
「如果有事,也別硬撐。我在山中清閒,傳信鳥也交給你了,需要為師搭把手的時候,不要客氣。」
「是,師父。」
「臨別之際,你也別嫌師父嘮叨。我雖然不阻攔你去復仇,但徒兒,仇恨不是一生的全部。天地遼闊,別把自己困囿在一隅,」
「七筒明白……」
「最後,我還有一樣東西要給你。」
陶眠從袖中取出一支玉簪,簪尾是魚尾的形狀。
元鶴盯著這玉簪,莫名覺得熟悉。
「這魚尾簪是當年你四師兄隨煙送給三師姐流雪的生辰禮物,流雪下山前,將玉簪留在山中,由我保管著,如今也算是她的遺物。
我一直將它帶在身邊,它也算是沾染了不少仙氣,是樣靈物。你把它帶著,它能保佑你平安順遂,為你驅走災禍。」
元鶴雙手接過玉簪,簪身溫潤,一看便知是由好料子雕成的。
「徒兒謝過師父,我一定會小心珍藏。」
陶眠頷首,把杯中茶飲盡。
「我送你到山腳下。」
元鶴的腿不能勞累,陶眠把那個專門為他準備的馬車又搬出來。他一手握著鐵剪子,三兩下剪出兩匹紙馬和一個紙人,風一吹,它們變成了真正的馬匹和車夫,只是不會叫,也不會說話。
「早些啟程吧,」陶眠親自為他撩開轎簾,「你等待這麼久的時機終於到了,萬萬不能錯過。」
元鶴上了馬車。
他掀開小窗的帘子,陶眠就站在外面,神情凝重,似乎在思考什麼重要的大事。
當他察覺元鶴看過來時,又面容一松,微微笑起來。
「走吧,不用掛念山裡的事,我和黑蛇還有白鶴都會好好的。」
兩隻靈獸如同守衛,一左一右跟在陶眠身邊,一起送別元鶴。
黑蛇依舊無所謂,白鶴倒是很捨不得,清鳴兩聲。
元鶴和陶眠道別,這次是真的要走了。
馬車的車輪骨碌碌轉起的同時,元鶴放下手中攥著的帘布,隱約聽見陶眠咕噥了一句,大概是「不能放心」之類的。
他知道陶眠一向牽掛弟子,離別之際總是叫人無比傷感。
元鶴坐在馬車中間,心裡想的是,下次再回到桃花山,見陶眠,又不知是何年月。
他甚至不敢保證自己能活到那個時刻,他這條命是借來的,身不由己。
元鶴從芥子袋中取出一張面具。
面具的右上是殘缺的,能把他的右眼和額頭露出一小塊。
從面具中間,大致能分成左右兩部分,一黑一白。
黑和白交界的地方,是魚尾的形狀。
元鶴將面具戴在臉上,嘴角抹平,不見任何溫柔神色。
通往皇城的路深幽冷肅,天仿佛永遠不會亮起,暗色的幕重重地壓著大地。
從高處看只有零星一點的馬車,正如一枚黑色的棋子,最後落在棋盤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