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山里住進了小妖怪

  陶眠把元鶴留在山中。

  在元行遲離開前,陶眠與他聊了很久。

  明明上次在元府見到元鶴時,對方儘管難掩悲傷,氣色卻還可以。

  現在這孩子根本大變樣,不但更加封閉不愛說話,而且戰戰兢兢,易受驚嚇。

  似乎是長期處在某種壓力之下,導致人變得內向且焦慮。

  書房的燈亮了一夜,元行遲向陶眠懺悔自己的錯誤。

  怪他考慮不周,且太粗心,對妻和子之間相處的改變毫無察覺。

  那次元行遲答應讓妻子帶著孩子上山靜修,以為這樣會平復他們的心情。整日悶在府中,到處都是元鹿生活過的痕跡,未亡人見了難免傷懷。

  但元行遲也沒想到,元鶴在跟隨娘親上山後,並沒有拉近母子間的距離。相反,元夫人整日見他就心煩,總是在責怪抱怨,為什麼死去的是元鹿,為什麼死的不是他。

  陶眠聽到元行遲如此講述時,也是一驚。他本以為元夫人只是忽視和不關心元鶴,想不到因為對一個孩子的虧欠,在時間的扭曲和發酵下,竟轉變為對另一個孩子的恨意。

  那段時間元行遲忙著春闈的事,根本顧不上關心家裡。元夫人帶去山上的,又都是出嫁前就跟隨她的丫鬟僕人,心是始終向著夫人的。

  於是元鶴在父親不知情的情況下,承受了一個月的精神虐待。

  等到元行遲發現時,早就遲了,元鶴已經受到巨大創傷。

  京城的大夫都說治不好,只是叫他多陪陪小公子。

  可元鶴如今根本不與他說話,不和府中任何一人說話。元行遲捅了簍子,沒有辦法,才來向仙人求助。

  仙人的臉色,在搖曳的燭火間忽明忽暗。自從進屋後,他始終一言不發,哪怕元行遲開口求他。

  等元行遲沒有可說的,氣氛靜默許久,壓得他要喘不過氣時,陶眠才開口。

  「行遲,」仙人的聲音如同珠玉碎地,「我應允過你了,你早可以把元鶴送到桃花山。」

  元行遲也是懊悔不迭,他這一生總是在悔恨,恨自己不能早一步。

  「陶眠師父,我真的窮盡了辦法。」

  他痛苦地用手掩面。

  因為操勞過度,他的鬢角已經有數根霜白色的頭髮,在燭火的映照下如此刺目。

  「我已經失去了元鹿,我不能……再失去元鶴。」

  陶眠露出悲哀的神色。元家兄妹兩個誕生之時,鶴飛鹿鳴,天降祥瑞。

  到如今,雌鹿歸夢,白鶴折翅,竟落得如此哀淒的下場。

  「我答應你,元鶴可以留在山中。」

  「陶眠師父……」

  元行遲又感激又愧疚,臉色來回變化幾次。

  陶眠擺擺手。

  「我只幫你這最後一次,以後也別叫我師父了。待元鶴出山,你和桃花山的緣分就盡了。」

  「陶……」

  陶眠沒有再聽他挽留解釋,逕自出了書房的門,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元行遲站在原地,有些無措。

  一條黑色的緞帶從門外游進來,元行遲先是一怔,看清楚那是一條蛇後,他大吃一驚。

  蛇看起來冷冰冰的,蛇身比碗口要粗,長不知多少。等它的腦袋都進來屋子中間了,尾巴還掛在門檻外。

  它的脖子上掛著一個包袱,是元行遲拿來山中的禮物。

  大蛇腦袋一甩,把它丟在元行遲的面前。尾巴拍拍地面,響亮且急躁。

  它在趕元行遲離開。

  元行遲悻悻然地拿走了包袱,最後望了一眼亮著燈的屋子。

  除了書房,還有兩間有光亮,一個是仙人自己的寢房,另一個是客房,應該是為元鶴準備的。

  紙窗上映出一個人的影子,看身形應該是仙人。

  ……仙人總要比自己有辦法。

  元行遲站在距離窗子不遠的地方,良久,轉身下山。

  聽到他離去的腳步聲,客房裡的陶眠耳朵動動,微微嘆氣。

  不是他狠心,只是行遲幾次三番叫他失望,如今元鶴一個可憐孩子變成這樣……他實在是沒法心平氣和地面對元行遲。

  陶眠黑眸一轉,目光落在幾步之外的床榻,還有旁邊的牆角。

  元鶴就縮在那個角落,抱著膝蓋,頭深深地埋著。

  陶眠走過去,故意發出一點腳步聲,免得突然出現嚇到了他。

  他在他面前蹲下,靜靜地凝望著他。

  「你要到在這裡睡嗎?若你想在這裡,那就在這裡吧。」

  「……」

  元鶴仍是保持著埋首的姿勢,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陶眠的話。

  「我去給你取一床被子來。山里夜涼,容易生病。」

  陶眠雖然懶惰,但又有潔癖。要是沒有徒弟幫忙,他就用仙法清掃屋子。

  偶爾興致來了,揮舞掃把裝裝樣子。

  虧得他愛乾淨,這樣堅持睡地上的元鶴才不至於太難熬。

  陶眠說到做到,他沒有強迫元鶴,僅拿來一床昨天剛曬過的被子,擁在他身上。

  他雙臂張開,準備給蓋被子的時候,元鶴向後縮了縮。

  「你不用害怕,被子你想蓋就蓋,不想蓋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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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正會給你施個結界隔絕寒氣。

  他嘴裡嘀咕著,補充一句,也不管元鶴有沒有聽到。

  「餓了圓桌上有果子和點心,渴了窗戶邊放了茶水,不用擔心變冷。

  你自己照看好自己吧,我要去睡覺了。」

  說睡就睡,陶眠打著哈欠往屋外走。

  大蛇很聽話,送客之後就盤在客房門口假寐,根本不進門。

  沒有像平常一樣,無論陶眠走到哪裡,它都要掛在身上當個配飾。

  陶眠一隻腳跨出門時,大蛇立刻昂起腦袋。

  「先不要出現在他面前,」仙人輕聲道,「這幾天委屈你。」

  大蛇聞言,蔫頭耷腦,但是沒有咬人。

  勉勉強強,但達成共識了。

  陶眠微笑著點點它的腦袋。

  「過些日子帶你到阿九那裡玩,你不是和阿九很親近麼。」

  大蛇本來還在老老實實地被戳頭,聽見這話,立馬把頭別過去,似乎不大樂意。

  「有什麼可彆扭的,阿九也覺得你這蛇不錯。不過她養不好任何活的東西,你可別在她那裡呆久了,她會把你一不小心丟到熔爐里,給她的寶貝武器們補補元氣。」

  「……」

  「好了,我們回去吧……你別掛在我身上,對自己有多沉心裡沒數麼。誒誒……要壓死人了。」

  一人一蛇互搏著離開,縮在屋子角落的元鶴慢慢抬起頭,只露出眼睛。

  他望著搖晃的燭光,眼眸寂寂,直到天明都未合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