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望道人腫著一張臉,但不妨礙他咬牙切齒。
就算小陶仙君把耳朵蓋住,也能通過對方浮誇的口型,精確地判斷出——
他在罵人。
陶眠展示了他的好脾氣,微笑著,無聲動動嘴唇,把來望罵的那幾句,又給他還回去。
隔著面具可能不大清楚,沒事,意思傳達到了就行。
禮尚往來,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因為還沒到陶眠想像中的那一步,所以來望道人暫時還沒露出那種「你對我這麼好我要為你當牛做馬」的表情。
但小陶仙君已經提前姿態高傲上了。
來望看見他負手站在雅間門前,戴著那張死白死白的面具,就氣不打一處來。
這不純添亂?
他想用密音給陶眠傳兩句話,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千燈樓的限制,竟然沒辦法做到。
氣得來望又無聲地罵兩句。
來望道人做不到,但小陶仙君做得到。
他給來望遞過去幾句話。
「來望,如此捉襟見肘,還敢來千燈樓?」
「……」
「幸好我來了。如果沒有本仙君,你該如何是好。」
「……」
「現在都到撞連環這步了。按照本仙君深遠的布局和完美的謀劃,本來走不到這一步,我直接拿下後,轉交給你就完了。」
「……」
「不過,也沒事。不就是撞連環?本仙君照樣拿下。」
「……」
「感激的話之後再說,你退下吧,不必害羞。」
「……」
陶眠自顧自叨叨了半天,是一個字兒都沒叫來望說。
來望被憋得瞪大了眼,再罵幾句。
兩人之間的小互動,沒能躲得過一些細心的賓客的眼睛。
這戴著限定死人白色號面具的,和對面那個臉腫成調色盤的,他倆大概認識。
但是因為兩人的裝扮都夠另類且隱蔽的,所以暫時還沒有人認得出他們的身份。
現在壓力給到第三間。
這個雅間門口站著的,也是一位男子。
他一直站在陰影處,從遠的地方去看,根本看不清對方的臉。
越是遮遮掩掩,越是問題多多。陶眠好奇對方的身份,到底是哪個冤大頭,花這麼多錢,買一個沒有多麼實用的東西。
陶眠要的是同一個東西,但這時候他還有心情點評別人。
難繃。
這位神秘貴客,雖然沒有站在光亮下面,但他依然有種無法讓人忽視的氣勢。
這時陶眠仿佛提前感應到什麼,面具下的眉頭輕輕蹙起。
最後一位參與撞連環的賓客,緩緩走到光明處。
眉如峰起,鼻樑挺俊。燈火將那人的瞳色映照得淺了,如同琉璃杯中的瓊漿,隨著燈華的明隱而流轉。張揚、跋扈、鋒芒盡顯,金子雕成的人,容不得人忽視,卻也無法直視其銳利的氣勢。
儘管這回的穿著樸素了些,人們也能認得出那張臉。
沈泊舟。
沈家的二公子。
全場譁然。
這些素來矜持淡定的有錢貴客們此時也難以克制住聲音,畢竟當年沈家的慘案讓整個魔域都為之震驚。
一個龐大的勢力,竟然在一夕之間隕落。
沈家的當家人、繼承人相繼殞命,沈家的小兒子不知所蹤。
這件事最初傳出來的時候,幾乎沒人相信。
沈泊舟像一滴沒入河流的水,消失得無影無蹤。
後來有人說在凡界桐山派見到了和他很像的青年,但很快,他又隱匿了蹤跡。
沈家殘餘的勢力被打得七零八落,群龍無首,他們沒有放棄尋找沈泊舟,可這人始終找不到。
外人揣測,沈泊舟本就是個沒擔當的。家裡出事,沒有錢留給他敗壞,他自然要另尋生路。何況沈家的敵人還沒有放棄將沈家趕盡殺絕的念頭。
然而時間總要平息一切。這一年間,魔域又有幾個新的家族起勢,又是新一輪的爭鬥。
幻真閣如同落葉歸塵,融入大地,腐化沉寂。
誰都沒想到,一年後,沈家的紈絝回來了。
沈泊舟沒有眾人料想的那般頹廢滄桑,相反,除了衣著稍顯簡樸,他眉眼間的恣肆絲毫不減。
一場盛大回歸,所有人的目光都匯向了高台之上的他。
來望道人自然也注意到了第三個雅間的神秘客人是誰。
這不陶眠他徒弟嗎?
明白這件事後,來望再次向陶眠怒目而視。
——你們師徒倆聯合起來演我這真窮人是吧?
陶眠很好地接收到了來自對面的熱切眼神交流,但他暫時沒有互動。
這不是他的徒弟。
沈泊舟一手輕輕搭在欄杆之上,隨意地敲了兩下,嘴角揚起。
他一言不發,但已然宣告了他的回歸。
三人全部就位,唱樓官向前兩步,彎腰,將香爐中的香點燃。
叮。
一聲金器響,三道身影紛紛落下。
沉重的鐵鏈微微晃了一晃。
三人手中各自執了一柄燈杆,這是唯一能擺在明面上的武器。
因為這次是三個人,所以燈的顏色也隨之發生了變化。
之前是紅藍兩色,這次多了煙紫色。
來望紅、沈泊舟藍、陶眠紫。
來望第一次遇到這種場面,還有些許的不知所措。
但陶眠和沈泊舟不是。
來望道人就站在兩人中間,這師徒兩個一開始誰都不動。
什麼意思。
來望左顧右盼,他離陶眠近點,打算湊過去悄悄問。
小陶仙人一動不動,像一尊雕像。
來望心裡覺得古怪,不是說師徒聯手麼?
這怎麼看上去像仇人似的。
他儘量不讓那些亂纏亂繞的鐵鏈晃動得太厲害,向陶眠靠近。
「小陶??」
「仙君」二字還沒說出口,來望只感覺到眼前一花。
壞了!小陶和他徒弟打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