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陶仙君這樣做,自然有小陶仙君的道理。
來望道人雖然一開始就碰他的瓷、躺在地上耍賴、不放他和六船離開、一路上蹭吃蹭喝。
但他也把來望道人綁在樹上、扔進水裡、餓他的肚子、打破他對仙人的一切幻想,重塑其三觀。
總而言之,兩人扯平了。
有緣人。
該說不說,來望這人儘管大大咧咧不靠譜,一句話連語氣詞都能是假的,但那塊水生天,最終還是靠了他才找到。
小陶仙人知恩圖報,這會兒幫來望道人得到他的心儀之物,也不是什麼難事。
砸錢而已。
他有錢。
錢財是陶眠最不在意的身外之物,如果他漫漫人生的一切煩憂都能砸錢解決,那將會是天地間再好不過、再幸運不過的事。
當然,要是這錢能從薛掌柜的帳上走,那就更好了。
說回到來望道人這件事,舉手之勞而已,小陶仙君不在乎。
但他心眼壞,都到了這時候,他還要讓來望在對面著急。
明明密音傳個話的事兒,說來望你歇著吧,我錢多,我幫你搞定。
但陶眠不,他此刻就要裝作神秘的有錢貴客,瘋狂砸錢震懾全場。在眾人驚異於他的富有之際,他要一手端著盒子來到來望的面前,欣賞他挫敗的神情直到自己心滿意足。
然後讓他抬起頭來,給他一個意想不到的驚喜,讓他的表情在「哦陶眠我的摯友你竟然如此豪奢」和「原來你做這一切都是為了我太感動了我要一輩子為你當牛做馬」之間轉換。
這時他可以姿態高傲地讓來望道人站起來,姿態高傲地把錦盒交給他,再姿態高傲地離開。
完美至極。
活到這個歲數,有些事情去做,不是因為多合理,單純是因為想整活。
陶眠這邊十拿九穩,毫無壓力。
來望道人在對面坐立難安,心如火燒。
要說這來千燈樓的有錢人就是怪。剛開始沒人買的時候,誰都不敲燈。
等二輪介紹後感興趣的人多了,他們反而追起燈來了。
一盞疊著一盞,顯得這六層都亮堂不少。
唱樓官自是樂意見得這種場面,連那張面具似的帶著固定笑容的臉都有些變了,最起碼見到錢的笑容多了幾分真誠。
陶眠是不怕,他頂多覺得有些棘手,多花點錢罷了。
本來事情不會弄得這樣複雜。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該追燈的都追了,追不上的也不追了。
最後剩下三個滿燈的雅間。
陶眠這邊自是不必說,他一邊在心裡覺得鬱悶,一邊用琉璃燈杆噠噠點燈。
來望道人純屬硬著頭皮上。陶眠猜他根本就付不起這麼多的錢,但現在沒有辦法,他太想要這玉手了。
除了小陶和來望,第三個雅間,就很神秘了。
它所在的位置最偏僻,在一個角落裡。沒見到有人進去過,也不見有人出來。
而且雅間內的貴客,也從來沒有伸手敲過燈,都是由千燈樓內的侍從站在外面,豎起耳朵聽雅間內的指令。敲一下桌子,就點一盞燈。
這樣謹慎的行為,更顯出那人特別的身份。
對方似乎格外不想讓人認出來,但又做出了把燈點滿這樣醒目的事情。
很矛盾。
陶眠微微掀起了幾縷珠簾,一雙靜穆的眼睛望著那偏僻的雅間,目光中帶著探究。
奇怪。
該不會是千燈樓的託兒吧?怕他們這些客人不捨得從腰包里掏錢,故意弄出來這麼一個神秘來賓,讓他參與競價。
這樣就有點不講究了。
當前三個雅間都是滿燈,接下來就要進行陶眠很煩但愛看熱鬧的千燈樓貴賓很喜歡的環節。
撞連環。
蓮花台和雅間環廊之間的空蕩地帶,已經隱隱傳來了鐵鏈互相撞擊的聲響。
小陶仙君很難不回想起一些不美好的回憶。
上次在這裡,還是和紈絝沈泊舟對峙。那瘋小孩派出侍從和他打還不夠,甚至自己都不要命地跳下來。
但那時幻真閣的勢力大得很,沈家風光著呢。他在千燈樓這麼鬧,樓主還是給了幻真閣幾分面子。聽人說只是要了些修繕的錢,別的沒計較,也沒禁止沈泊舟再進樓中。
只是後來,沈家遭遇大變故。現如今沈泊舟想進來,恐怕孟管事都要把他攔在外面,連大門都不讓他邁。
倒不只是過去的恩怨,更多的,是現在的沈泊舟沒錢。
沒錢來什麼千燈樓。
陶眠想起那年輕人,每每首先衝進腦海的,就是他那雙永遠閃爍著欲望和野心的眼睛。
造化弄人啊。如果不是他的徒弟六船占據了這具軀殼,現在還說不上是怎麼回事呢。
六船……
陶眠把他放在客棧有一陣兒了。雖然布下了重重結界,防止外人擅闖,但還是有些許的擔心牽掛。
希望千燈樓這邊的瑣事能儘快結束吧,容他回去看看徒弟的情況。
早知道就不摻一腳這熱鬧了。
陶眠滿腦子亂七八糟的想法,一會兒想起徒弟,一會兒是沈泊舟。
明明是同一張臉,但他們在仙人這裡,就是有著無比清晰的分界。
不論如何,他的徒弟,始終只有六船,不是沈家的二公子。
陶眠偏要把他們分得清清楚楚,或許在旁人看來沒意義,但對於他來說,意義重大。
三個雅間滿燈,其他那些湊熱鬧跟著亮了幾盞燈的,此時自覺地退出。
現在整個環形的賓客廊道,只有三處光源。
唱樓官向三個雅間的客人們詢問,是否有放棄的。
沒有人放棄。
那就進入到下一環節,撞連環。
唱樓官扯著咿咿呀呀的長調,請客人們派出侍從迎戰。
如果沒有侍從,想親自上,也可以。
片刻後,三個雅間的門口,都多出來一道人影。
當來望看見那張他絕不會認錯的面具時,表情異彩紛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