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眠、沈泊舟、李風蟬三人均通過了第一輪比試。
道嗔長老比他們仨還高興。
「看來本長老還是有些慧眼識珠的本事在身,不然怎麼收一次徒,三個都成才呢。」
「長老,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小陶仙君有個誠實的好品質,「那不是我當初說收一送二麼。」
「……」道嗔長老咳嗽一聲,「那也是本長老有那個運氣在。」
第一輪比試過後,天色也暗了。
吳掌門說讓弟子們回去休息。客人們另外備了宴席,請他們移步。
薛瀚雖然不感興趣,但這種應酬不去也得去,於是他跟陶眠簡單打了個招呼,沒等說兩句,就被吳掌門叫走了。
現在是他們名義上的師徒三人聚在一起,在長老別院用晚膳。
四個人,年齡相差懸殊,老的特別老,比如陶眠。年輕的特別年輕,比如李風蟬。
性格也不一樣。陶眠擺爛,李風蟬偷懶,沈泊舟一切隨緣。一圈看下來,道嗔長老竟然是最上進的一個。
道嗔長老望著三個「徒弟」,感慨。
「一把年紀了,沒想到,自己還真能收三個關門弟子。」
李風蟬專心乾飯,聽見長老這句感慨,困惑。
「長老,你這才開了收徒的例,就要關門啦?」
道嗔長老端起酒杯,搖搖頭。
「老了,老了,沒幾年好活咯。」
「不能吧,」李風蟬更加不解,「修仙之人,不說活過千年,怎麼也有個幾百歲能活?長老你別著急死。」
她心直口快,說話也不繞彎子。道嗔長老笑徒弟說話直率,還沒怎樣就把師父說死了。
可他又是嘆息一聲。
「修真者,無非也是人。人就有壽限。若是不能飛升成仙,總歸要化成一抔黃土,埋在青山之下。」
年紀大了容易陷入回憶。道嗔回想起自己第一次來到桐山派的場景。
他記得那是個雪天,細雪紛亂。桐山派的漢白玉山門在雪中聳立,中間是長長的山路穿行,一直蔓延到很遠很高的地方。
天再寒,也澆不滅他的一腔熱血。他來桐山派,是因為在賊人闖入他的家門,要害他一家性命之時,是個年輕的修士破門而入,三兩下解決了賊人,將他們拯救。
那時他被爹娘藏進了木柴垛,聽見外面的刀劍聲和慘叫,瑟瑟發抖,根本不敢出去。
後來是一雙手撥開了厚厚的木柴,將他從裡面牽出來。
也是如今夜一般皎白的圓月,那位女修者一手握著染血的劍,一邊詢問他有無受傷。
他根本說不出話來,或許是因為恐懼,或許是因為還沒有回神。
總而言之,當對方問他話的時候,他什麼都沒能說出口。
不過那女子也並不介意,而是友善地笑了笑,給他指著裡屋的方向。
「你的爹娘都平安了,快去他們那裡吧。」
他順著手指的方向望過去,果然,父母站在門口,臉上仍然掛著心有餘悸的表情,但向他張開了手臂。
——孩兒,過來。
那位女修見他回到了父母身邊,安心了,準備離開。
這時道嗔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他結結巴巴地問恩人姓甚名誰,要怎麼才能報答她。
恩人回頭,笑容明麗。
她說她是桐山派的人,至於報答,就不必了。
年幼的道嗔聞言,握緊了雙拳。
「我將來也會拜入桐山派門下!我也要做一個鋤強扶弱的修道之人!」
女子聽見他的豪言壯語,笑意漸收,似乎想起了什麼。
當她再次彎起唇角時,這笑容就顯得有些無奈。
但她沒有打擊道嗔的信心。
她說,好,那我會在桐山派等著你。
後來道嗔揣著承諾,幾年後,在那個雪天,終於來到桐山派時。
他看見一口黑棺被四位弟子抬進山門,那棺材裡面躺著的,正是曾經救過他們一家三口的女修。
女子是上一任持劍堂的堂主。在和同堂的弟子外出救人的時候,不幸被毒劍沒入身體,幾乎是在一個時辰內,毒便遊走了全身,沒有給人留下一絲一毫生還的機會。
道嗔那時不懂,只是懵懵地聽著其他弟子的交談。
他們說堂主是為了救一個罪人的孩子而死的。
也有人說,堂主是被自己堂內的弟子害死了。只有讓她死了,後來人才能接手她的位置。
還有的人說,持劍堂的堂主過於正直了。在如今的世道,哪怕是修仙的人,誰還不為自己考慮呢?哪裡像她,傻子一個。
那場雪中的葬禮恍若昨天,道嗔如今回想起來,仿佛一伸手,還能接住冰冷的雪花。
他給徒弟們講他入山的故事,陶眠和沈泊舟沒有言語,只有李風蟬開了口。
「的確是傻子一個,」李風蟬剛剛在剝蠶豆,滿手的鹽粒。她拿出手絹擦了擦,「但是,她自己問心無愧,那就好了。」
道嗔望向他唯一的女弟子。李風蟬和她爹長得其實並不相像,但不知為何,道嗔總是在她身上,看見了她父親的影子。
「風蟬,你父親……」
「我爹?他也是傻子一個,」李風蟬說話不客氣,「但他走得時候,神態其實很安穩。
或許他只是回到了那個瀑布之下,不再遺憾。
長老,你也不要留有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