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我也沒想到它比你行

  沈泊舟的傷調養得差不多後,學藝修煉這件事,就要提上日程了。

  遵循約定,陶眠帶他來見師兄師姐。

  雨洗秋山淨,林光澹碧滋。

  昨夜落了半宿的秋雨,今日山裡的空氣散漫著草木幽香。秋天的花不似春日那樣繁盛,山風一吹撲落落漫天紛飛。它們只是藏在高高的草葉間,點綴其中,像鳳冠上的明珠寶石。

  陶眠在前引路,沈泊舟左手提著盛放點心瓜果的籃子,右手懷抱著一大捧花,拾階而上。

  通往山上的路有若干條,唯有這條清掃得乾乾淨淨。

  來山有幾個月了,一直沒見到其他的同門,實在怪異。現在陶眠把他往山中帶,還拎著這些祭拜貢品,沈泊舟心中,其實隱隱有預感。

  儘管有所預料,但真的看見那片被桃樹掩映的墳塋時,他還是難掩驚異。

  陶眠站在顧園的墓前,跟六弟子招招手。

  「來吧,見見你的師兄師姐們。」

  沈泊舟沒有多言,按捺住心中的波瀾,來到師父身側。

  「這是你大師兄顧園。」

  有關徒弟的一切,陶眠怎麼講述都不會膩煩。每一次向旁人說起他們的故事,他心中的感受都會有所不同。

  唯有思念是永恆不變的。

  人說死亡是走出了時間。沙灘上的圖畫被海水塗抹又還原成沙,雲來了流走,把天空還給天空,離去的人終會被時間抹去一切存在的痕跡。

  但陶眠想,他接受了長生的饋贈,他可以永遠做那個站在墓碑前,講述他們一生的人。

  歸於塵,歸於土,歸於桃花山。

  他的弟子們只是回家了。

  沈泊舟耐心地聽陶眠講故事,他是個很好的聆聽者。大師兄顧園、二師姐陸遠笛、三師姐楚流雪、四師兄楚隨煙……

  流雪隨煙的故事他聽得最認真。

  「相依為命的姐弟二人,卻走上了同室操戈的路。唉,相煎何急……」

  他發出一聲感喟。

  陶眠的掌心撫過楚隨煙的墓碑。

  「我常聽人說,放下仇恨,海闊天空。但道理總是說著簡單,做起來卻難如登天。是愛更持久,還是恨更綿長,我不清楚。或許他們在某個清晨午夜獨處時,會垂首,會幽思,為什麼會是那個人,為什麼偏偏是那個人。」

  仙人的嘆息如輕煙。

  「小六,枝上花開能幾日,聚散無常啊。」

  沈泊舟也跟著沉默。

  他們把花果分開放,仙人挑的都是徒弟生前喜歡的,每個人的偏好還不一樣。

  陶眠做起這件事來總是很細心,也格外講究,不容出差錯。

  他的情緒來得快,散得也快,大抵是不想在新弟子面前過於傷懷。沈泊舟跟著師父見過了前四位師兄師姐,最後來到一個沒有立碑的墳前。

  這裡有過挖坑的痕跡,但後來又被填埋了,不清楚原因是什麼。

  沈泊舟知道第五位弟子是女子,拜過前四個弟子之後,他很會舉一反三。

  「這是五師姐嗎?」

  「……」

  往貢盤上壘蘋果的仙人手一抖,最頂上的紅果子骨碌碌滾到地上。

  「你五師姐榮箏尚在人間,還沒死呢,不用這般急迫。」

  「……」

  沈泊舟自覺失言,連聲道歉。

  千里之外的榮箏打了個噴嚏,又皺皺鼻尖。

  是誰在誇她?

  祭拜過師兄師姐,沈泊舟才算正式入了桃花山的師門。

  該傳授功法了。

  金手指交給陶眠的兩本秘笈,一本《冰夷劍法》,顧名思義,是劍法。

  冰夷是傳說中的萬川之神,和沈泊舟的水靈根相契合。

  至於另一本《忘川訣》,則是法術。

  這種法術能夠引天地之水,隨術者之心而動。熟練操運此法者,據說能於平地招來滔天洪波巨浪,令敵人在瞬息間湮滅無蹤。

  一言以蔽之,很牛。

  陶眠很少詳細地給他的弟子講解秘笈功法,懶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的徒弟都太聰明了。

  流雪也被囊括在聰明人的行伍中。她的天賦只是沒有點在修煉這裡,不能否認她是個冰雪聰穎的人。

  但沈泊舟比陶眠想像得吃力。

  他的天資擺在這裡,卻不知道該怎麼利用。靈根殘缺更是讓修煉變得雪上加霜。

  陶眠再一次生出疑問。

  千燈樓初遇,他和當時的沈泊舟有過短暫交手。對方雖然莽夫一條,但能看得出是有功底的。

  怎麼掉進湖裡之後,就倒退成零基礎了?

  水進腦子了?

  ……

  陶眠不是調侃,是很嚴肅地在心底發出疑問。

  他也懷疑是不是自己的教學方式出了問題。

  本來陶眠只是想讓沈泊舟先試試看,翻開了《冰夷劍法》的第一頁,練第一式瀾起。

  甚至都沒有動真劍,只是用桃枝隨便比劃兩下。

  瀾起是基礎式,持劍,劍尖朝下,沿著身體的斜前方向上一挑,受到靈力和劍氣的影響,在空中會出現一道波紋,仿佛水的波瀾。

  在這一式的基礎之上,後面那些劍招才能生發演化出來。

  為了讓劍勢更清晰地顯現,陶眠在院子中央擺放了一張凳子,上面立著一隻瓦罐。

  他的左手持桃枝,手腕一折,劍尖上挑,那瓦罐突然從中間出現縫隙,均勻地分成兩半。

  這一手看似簡單,但能把瓦罐分得如此平均,裂而不碎,也能看出仙人功底深厚。

  「小六,來,你試試。」

  陶眠讓讓位子,給沈泊舟機會。

  沈泊舟有樣學樣,模仿著方才師父的動作,壓腕,起手。

  瓦罐紋絲未動。

  陶眠比徒弟還差異。

  怎麼沒裂?

  就算不像他那樣對半分,怎麼也該開個口才對?

  陶眠不理解,又給他演示一遍,還耐心地告訴他怎麼運作靈力,怎麼讓靈力附著在劍身,再順著劍尖流出。

  沈泊舟點點頭,懂了。

  再試一次,瓦罐依舊連皮外傷都沒有。

  陶眠:?

  他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以往弟子們都是因為天資太高,靈力太充沛,別說擔心瓦罐,他都得顧慮著自己的道觀能不能被他們拆了。

  和之前那拆遷隊相比,沈泊舟顯得格外客氣。

  不應該啊。

  仙人有些搞不懂。

  他想了幾個緣由,靈根被廢,靈力不足,或者是他教的有問題。

  先從自身找原因。為了驗證他的教學方法到底有沒有用,他把黃答應叫過來。

  「黃答應,你來,你試一下。知道我說的是什麼嗎?用不用我在演示一遍?」

  黃答應回給陶眠一個輕蔑的眼神,走到沈泊舟旁邊,身子拱了拱他,讓他退退。

  沈泊舟老老實實地給師兄挪地方,讓黃答應站在瓦罐的正前方。

  黃答應的一隻腿勾起來,爪子在半空刨了刨,做好準備動作。

  風乍起。忽然,黃答應豆大的眼變得銳利,它的爪子向前一揚,尖利的指甲上挑,看不見的風刃直直飛向前方的瓦罐!

  啪——

  罐體受到那股力量的襲擊,四分五裂。雖然沒有仙人操控得那般精準純熟,但總歸是弄碎了。

  在仙人的沉默中,黃答應趾高氣昂地離開。

  陶眠:我只是讓你試試看,沒想到你真的行啊。

  目睹了全程的沈泊舟,望向陶眠,一本正經。

  「仙人師父,這多少是有些侮辱人了。」

  「……是為師的錯,師父也沒料到它比你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