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延年,鄭子方衛益壽,史步昌。」
曹溫正在皺著眉頭,很是認真的學習。
曹髦就坐在一旁,笑呵呵的看著他。
當下的啟蒙教材有很多,從秦前漢的《三倉篇》,再到《急就篇》,到現在,用於啟蒙的教材已經有三十多篇。
曹髦還是比較喜歡《急就篇》的,內容簡單,從常見的姓名再到物具,最後再說些小道理。
曹髦還記得魏晉時有個啟蒙名篇,但是不知是誰人所作,不過,如今的啟蒙教材倒也夠用。
曹髦並沒有給兒子上太大的壓力,很有耐心的教他認字。
曹溫的表現不能說太好,卻也不算太差。
背誦時很認真,看得出,回到他阿母身邊後肯定是複習了功課的。
曹髦還是很重視教育的,不只是對兒子的教育,還有當今的教育事業。
兩漢的教育制度曾在後漢時達到了頂峰。
都有太學。
郡有學。
縣道邑侯國有校。
鄉有庠。
聚有序。
可到了魏晉時期,鄉和聚且別提,就是郡學都是空有其表。
教育制度之所以退步這般嚴重,完全就是因為百姓們的生活太苦了,只有溫飽的情況下,才會有人送子嗣去求學。
你連飯菜都吃不飽,還想要去學校?
別說學費了,就是最基礎的生活費都支撐不起。
只有百姓的生活質量上去了,教育才能得到普及。
在這個寒門的生活都得不到保障的年代,只有那些高門子弟才能享受到求學這樣的奢華待遇。
在給兒子進行啟蒙教育的同時,曹髦也是在思考著該如何推進魏晉的教育事業。
曹髦不求能達到前無古人的地步,好歹要達到後漢那般的情況啊!
時代在進步,歷史的車輪滾滾前進,堂堂華夏,怎麼能越混越差呢?
完成了今日的教學,曹溫站起身來,以對待老師的禮儀來拜謝曹髦。
曹髦頓時哈哈大笑。
「這是誰教你的?」
「是阿母。」
「不錯,不錯,總算是有點太子的模樣了,且回去繼續讀!明日還要抽查!」
「唯!!」
曹溫蹦蹦跳跳的離開了,看著曹溫的背影,曹髦再次輕笑了起來。
「這豎子」
張華一直都站在門口,看著愈發有老父親風範的曹髦,也是笑而不語。
等到太子離開之後,張華方才走到了曹髦的身邊,將手裡的奏表遞給了曹髦。
曹髦翻開了奏表,隨意的看了看。
這是關於清河太守的徹查結果。
張華這才開口說道:
「清河太守庾,果然是有在私下裡幫助罪人的嫌疑。」
「他通過換人的方式放走了那些主要罪犯,同時幫著他們折算了家產,讓他們帶著大量的錢財逃亡其餘地方,還企圖幫著他們偽造戶冊」
張華又趕忙說道:「雖說有了這些證據,但是庾曾立下不少的功勞,況且也不曾查出他收過這些人的賄賂,他幾乎是無償的幫助這些人,甚至沒有索要任何的好處,當我們派遣的官員到達之後,他當即就告知了全部的情況。」
「他說陛下的政策太過酷烈,他不敢違背,只能在私下裡用這樣的方式來做,哪怕陛下要治其罪,也無怨言」
「哦?這人還挺有道德啊?」
曹髦似是嘲諷般的說道。
自兩漢到魏晉,社會道德那是越來越差,當然,堪稱是畜生的時代,到了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南北朝時代,那更是畜生里的畜生,畜生都不如。
放眼望去,社會道德慘不忍睹,搞得連某位蕭菩薩都得天天在國內搞道德教育,希望能將全國的道德水平往上拉一拉。
便是說如今吧,社會道德跟後漢也是沒法比,不知是教育的問題,還是門閥的原因,或者是因為什麼誓言,像後漢時哪兒哪兒都有的正直忠義之臣,在魏晉是那麼的稀缺。
張華皺著眉頭,解釋道:「陛下,此人在清河郡名望極大況且先前比試,多次名列前茅。」
當今的大魏,制度看起來有些割裂。
很多制度彼此之間的割裂感非常的濃郁。
東漢末年,戰亂四起,曹魏最初是一個地方割據軍閥,因此很多政策都帶著很明顯的軍事風格,其中很多酷烈的政策用jg主義來形容都不為過。
便說這個由廟堂控制耕地的大型屯田,曹魏的土地制度被不少人認為是後來北魏均田制的一個示範,強行將耕地收回國家,再分配給百姓們去耕作。
而包括軍戶,強行分配婚姻等等諸多政策,都帶著濃郁的戰時風格,而在曹丕上位之後,為了彰顯自己乃是繼承天命的皇帝,而不是混蛋軍閥,因此做出了很多的改革,最後結果就是多項政策並存,割裂感嚴重。
如今地方上所推行的比試,縣與縣,郡與郡,這看起來就很有濃郁的戰時風格。
這也不是因為曹髦的緣故而憑空出現的,原本歷史上的西晉是真的有這樣的比試考核,史書上就記載了幾個在政績比試里拿了第一的郡守的事跡。
郡守有兵權,彼此常常進行比試,戰事直接掛將軍職出征這怎麼看都是濃郁的秦國前漢之風,可偏偏這些人喜歡手持扇子,露出胸口,服了散後晃腦袋!!
這兩個完全不同的風格可以分開存在,但是當他們同時存在的時候,這畫風就分外的詭異。
曹髦還是更喜歡比較純粹的畫風。
看著遲疑的張華,曹髦也沒有多說什麼。
張華還是太年輕了。
且不說現在的話題不是好人和壞人的問題,而是一個新誕生的扭曲階級對底層迫害的問題,就是那位太守,他真的如他所說的那般有道德,是一心為公嗎?
論壓迫,那曹髦絕不否認自己才是最大的壓迫者,封建君王啊。
可制度是要跟當下的生產力和時代來聯繫的,封建君王制落後,但是比部落聯盟的大酋長總算是先進的,能維持天下的穩定和大一統,確保百姓們能活下去。
可大族呢,在曹髦看來,這些人絕對算是所有壓迫者里最蠢最壞的那一批!!
看看後來的北魏就知道了,孝文帝改革,想要用大族寒門的階級矛盾來取代以往的民族矛盾,想要漢化,結果最後卻成功晉化了
搖身一變,成為門閥的鮮卑宗室高門比鮮卑舊貴族還不是東西嘞!雖然他們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曹髦現在如此急著動手,就是因為剛剛完成大一統,大權在手。
此刻要是不動手,那往後想要完成這樣的事情,那可就不容易了。
趁著剛剛滅亡兩國的將士們都無條件站在自己這邊的時候,趕緊將這些人給趕盡殺絕了,往後哪怕因此而出什麼問題,曹髦也忍了。
「且將他押解過來,讓刑部審問。」
曹髦下達了命令。
張華低頭稱是。
張華離開之後,曹髦繼續看起了奏表。
門閥與五胡。
魏晉的兩大強敵。
對比門閥來說,如今的五胡就實在是不夠看了。
郭責再次上奏,說起了雍涼諸胡的安置情況。
因為大魏自有國策,而這件事變得相當順利。
當初的屯田就是為了安置抓來的敵對勢力的百姓而成立的,例如鄧艾,他早年就是被曹軍給抓起來,然後丟進了自家的屯田裡去幹活。
曹髦只是在屯田制上進行了一些變動,利用廟堂的這些大量公田,就可以安置這些羌胡來進行耕作,願意耕作就易姓換俗,不願意耕作就當肥料。
曹髦幾乎是照搬孝文帝的改革,唯獨望姓這個沒有抄。
他不想弄出一大堆的胡人門閥出來。
歷史上的北魏漢化組效仿漢人的望姓,以拓跋改姓元,為第一等大族,然後依次往下,硬生生打造出了鮮卑版望族。
而在曹髦這裡,大家一律平等。
就是單論改姓這件事,也遠沒有眾人所想的那麼簡單。
曹髦當即派人召見能臣。
幾個重量級的散騎此刻出現在了曹髦的身邊。
其中就包括了阮籍等人,他們大多都是學者。
曹髦身邊的散騎包括很多類型,內臣里有人擅長軍事,有人擅長內政,有人擅長學問。
這次曹髦顯然是要與眾人商談學術上的問題。
當眾人到齊之後。
曹髦方才開了口,「歷時多年,雍涼並等多地的羌胡都得到了安置,有官員詢問易風之事,最重要的便是這姓氏。」
曹髦清了清嗓子,「朕聽聞,當今天下諸胡,在離開中原之前,都曾是華夏血脈,這是真的嗎?」
聽到這句話,幾個學者差點要起身罵人了。
這特麼是哪個大傻子給皇帝說的?我們才是正朔啊,蠻夷安敢稱什么正統遺民?
任郎的司馬炎笑了起來,他清了清嗓子。
曹髦一一打量著他們,就在此刻,向來低調的阮籍卻似乎明白了什麼,他開口說道:
「陛下說的對,確實如此。」
「臣聽聞,那匈奴,本身就是夏之後,確實是我華夏血脈無疑。」
聽到這句話,幾個還想要反駁的學者們,欲言又止,司馬炎更是驚疑不定的看著他。
畢竟阮籍也不是胡說八道,這資料來自史記,「匈奴,其先祖夏后氏之苗裔也,曰淳維。」
曹髦頓時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原來如此!那豈不是應該要讓他們恢復自己的祖姓,知道自己的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