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將整個王宮籠罩在一片黑沉的陰影之中。
韓非寒躺在榻上,腦袋裡浮現的全是今日與初柒爭吵時的情景,他在想,那女人究竟有何等本事,竟能屢次讓自己情緒失控!
懷著這樣的疑問,韓非寒迷迷糊糊的進入了夢鄉。
夢裡他還是那個小小的霽月國太子,當他眼看著那支啐著劇毒的箭頭深深地插入自己的胸口時,他似乎又看到了那雙狠厲而又陰鷙的眼神。
在他最孤立無援的時候,是那個如精靈般的女孩兒聲東擊西才將那個男人引開。
她身穿一身水綠色的襦裙,襯得那一雙漆黑明亮的眸子更加如水波瀲灩。她的胳膊看起來真的很細,但是拖著重傷的他隱於灌木從中時力氣卻是那麼的大。
他還記得她輕輕拍著自己的臉頰,模糊的臉龐透著擔憂還有驚恐,「你中箭了,我該怎麼做才能幫到你?」
「這箭有毒,你先幫我把它拔出來…」說這句話時,他感覺眼前的整個世界正在極速旋轉。
「拔箭?」她的眼睛裡有著明顯的驚恐,「那、那你忍一下!」
她顫抖著將手握在箭根處,「滋啦」一聲,箭頭便隨著噴涌而出的黑血一併被拔了出來。
那種鑽心的痛立時便將韓非寒從夢中拉回到現實。
他驚坐起身,額頭滾出了大顆的汗珠。
原來是夢,韓非寒搖了搖頭,伸手將頸子上墜著的那塊玉佩扯下來捏在手中。
玉佩色澤溫潤,也很特別,只因有一絲鮮艷的紅絮飄在其中,像血,又像是與玉佩渾然天成的顏色。
因著他放在貼身的地方,所以平日裡握在手裡總令他生出莫名的心安。
他呼出一口氣,正欲重新躺回去,卻耳尖的聽見門外傳來一陣響動。
他皺起眉頭,心中騰起一絲煩悶,「什麼事?」
蘇公公推開殿門,面上帶著難掩的驚慌,
「王上,是萬卷閣的璟妃,璟妃她…」
「璟妃她怎麼了?」韓非寒呼啦一聲翻身下床。
蘇公公連忙下跪,一股腦兒的說道,
「回王上,璟妃不見了!」
「不?見?了?」韓非寒一字一頓的質問道,眸子裡面全是燃燒著的怒火。
「到底怎麼回事?」
蘇啟戰戰兢兢的答道,「方才,萬卷閣那邊的丫頭來報,說是她們許久未曾聽見殿內有動靜傳出,便進去看了看,結果、結果璟妃早已不見人影,只剩下了窗口懸著的一條繩索了!」
「繩索?」韓非寒胸口一陣發緊,「她在哪兒弄得繩索,窗外都是荷塘,她又怎麼敢爬下去的?」
蘇公公惶惑的搖頭,「奴才只知道那繩索是璟妃用錦被剪開製成的,至於荷塘……」
「一群廢物!」
韓非寒黑沉著臉,隨手拿起掛在屏風上的外袍披上身,往外趕去,
蘇公公連忙跟上,「王上、王上你慢著點兒!」
韓非寒疾步如風,「馬上封鎖所有宮門,連一隻蒼蠅也不許放出宮去!」
「是!」
韓非寒一路緊趕慢趕,終於到達了萬卷閣。
那兒的丫頭太監們齊刷刷跪了一地,見著他來,更是一個個的嚇得瑟瑟發抖。
韓非寒的心驀地沉了下去,他沉著臉,不發一言的推門進去。
一個侍女帶著哭腔說道,「王上,璟妃是趁著奴婢們沒注意時偷偷從窗外的荷塘里逃走的。」
韓非寒探身看著黑不見底的荷塘,只瞧見那根浸了水的繩索在水中不斷搖擺著,哪裡還有半分初柒的身影,他起火上涌,轉身就照著那侍女的胸口一腳踹去,
「沒注意?這些東西她要準備起來啟是一時半會兒的事情?連個人都看不住,還敢有臉申辯。你說,朕要你們這些廢物做什麼!」
那侍女捂著胸口被踹倒在一旁,顧不上疼痛又再次爬起來跪直,
「是!是奴婢們的錯!奴婢最該萬死!」
「你是罪該萬死!」韓非寒咬牙切齒,一個個指著他們,「如果今天璟妃沒能夠毫髮無損的回來,你們所有人就都別想見著明日的太陽了!」
眾人聽聞皆大驚失色,一時間討饒聲,哭泣聲四起,
「王上饒命!王上饒命啊!」
正在這時,門外一個侍衛連滾帶爬的趕來,「王上,沿著足跡,卑職們追到了西邊的冷宮附近,再然後就什麼痕跡也沒找到了,不過我們發現了這個,璟妃娘娘應該是上岸後換了衣衫又離開的。」
韓非寒一把接過侍衛手中的衣物,那月白色帶著合歡花的樣式,的確是她白天穿著的那身,他緊緊的將之攥在手中,
「繼續給朕找,哪怕翻遍整個王宮也在所不惜!」
顧初柒,你最好祈禱別再栽我手裡!
這邊初柒依舊還待在那裝滿泔水桶的馬車上。
她輕輕閉上眼睛,憑著感覺判斷,再轉一個彎,應該就快到西直門了,而過了西直門她才算得上是徹底自由了。
她激動的握緊拳頭,屏息凝神的注意著外面的動靜。
馬車依舊咕嚕咕嚕的碾在青磚石上,在這寂靜的夜晚顯得尤其突兀。
「什麼人?」
伴隨著一陣細密的腳步聲,初柒所在的這輛馬車也應聲停住。
趕車的劉老頭忙跳下車,阿諛道,「哎喲,是林侍衛呀,怎麼這個時辰您還在親自巡夜呢?」
「少跟爺套近乎!」那林侍衛嫌棄的將手放在鼻下扇了扇,
「嘿!這味兒!」
劉老頭陪笑的站在一旁,「都是些餿水,味道自然是難聞了點兒。」
「去,把桶蓋一個個打開好讓爺瞧瞧!」
「開蓋?」劉老頭跟初柒同時一驚,這蓋如何能開得,哪怕那侍衛不認識自己,光是躲在木桶中的行徑也是會讓人生疑的。
「這好不容易蓋好了,裡面又裝的滿滿的,要是不小心灑出來或是弄髒了您的衣服這可怎麼好!」
「別廢話!爺讓你開就趕緊開,沒點眼力見兒的,沒瞧見今晚情況特殊?」
「瞧出來了,瞧出來了!」劉老頭一邊顫抖著手打開第一桶的蓋子一邊問道,「不知宮內發生了如何了不得的大事,竟驚動了這麼多侍衛?」
林侍衛嗤的一聲,不耐煩的抱怨道,「據說是哪位小主連夜逃了,王上盛怒之下將所有侍衛都調派了出來,你說說看,咱們這些人壓根連那小主的面兒都沒見過,哪怕是她從爺眼皮子底下走過爺也不定認識啊!」
「是、是、是,爺辛苦了,來,爺瞧瞧吧,」劉老頭說著撈出一根棍子在餿水桶里攪了攪,
「您瞧,除了餿水啥都沒有哇!」
「嗯。」林侍衛應了一聲,「剩下的也趕緊開了!」
「開完?」劉老頭抹了把額上的冷汗。
「當然是開完,你以為爺是在這兒跟你說著好玩兒?」
「不敢不敢,馬上開,馬上開…」
初柒與芷兒捂住口鼻,儘量不發出任何一點兒響動,耳聽著劉老頭兒的桶蓋開到了她們身旁,她們的心臟都已經提到嗓子眼兒了。
林侍衛已經有些不耐煩了,「你手腳麻利點兒,我們看完也好趕緊去交差的!」
「是、是,還有最後這一桶,爺要等不及乾脆就別看了,之前那麼多不都沒問題嗎,再說了,那不見了的貴人再怎麼也不會往我這餿水桶里鑽吧!」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誰又能保證的了呢,說不定這貴人偏就愛往咱們想不到的的地方鑽呢。」
劉老頭再無理由推脫,他硬著頭皮上前一步,扶在桶身上的手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
「你抖什麼啊?難不成這裡邊兒真的有鬼?」
林侍衛說著一把拉開劉老頭,伸手就摸到了蓋子。
這下真是完了,好不容易逃到這裡,不會這麼容易就被人給抓回去了吧,初柒死死咬住嘴唇,眼看著頭頂的桶蓋正一點點被人從外面拉開。
「這是在做什麼?一個個的堵在大道中央?」
正當初柒以為自己馬上就要暴露在那林侍衛的眼前時,突然傳來一個清冽的聲音,這聲音有些耳熟,初柒仿佛覺得自己曾在哪兒聽過一般。
「侍衛長!」林侍衛啪的一聲將桶蓋合上,轉身向對面的男人行了一個禮。
是軒誠,那次在照影湖邊救尚書千金時遇見的那個侍衛長。
軒誠皺了皺眉,「讓你們仔細搜羅,怎麼一個個都跑到這兒來摸魚打混了?」
這侍衛長雖然年紀輕輕,但管理手下卻別有一番手段,林侍衛當下便不敢再吊兒郎當,拱手道,
「侍衛長,卑職沒有打混,這兒拉著一馬車的泔水桶,興許咱們要找的人就隱匿在其中呢?」
軒誠的面色這才好了一點,他用劍身敲了敲桶 身,
「那有沒有什麼發現?」
林侍衛搖了搖頭,「只剩最後一隻桶了,等檢查完我們馬上放行!」
軒誠點點頭,正欲轉身離開,卻突然瞧見有隻木桶幾不可聞的動了一動。
他定睛一瞧,又什麼都沒發現,難道是自己眼花了?
初柒在桶內嚇得魂不守舍,方才芷兒突然一個噴嚏打出來,要不是她反應快及時將她的口鼻捂住,估計這會兒外邊的人都已經發現了。
軒誠一向謹慎慣了的,他折返回去,「還有哪只桶沒有查,我親自看看!」
劉老頭嚇得大氣都不敢出,還是林侍衛指了一個方向。
「是那隻。」
初柒感覺到自己所在的桶被什麼敲了一下,不等她反應,頭頂上的蓋子便噗啦一聲被徹底揭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