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飯,家宰讓老婆查看四郎有沒有在罰寫,婦人邊剔牙、邊推開院門,走到小屋前沒好氣道:「郎君,寫了多少啦?」
問了三遍,沒有回應,屋裡靜悄悄的。
「太陽都曬到屁股了,郎君還不起來,懶得跟豬一樣,阿椿被打死真是活該,把郎君慣成什麼樣,別睡啦,快起來!」婦人捶打著門,喊了半天仍是沒有回應。
婦人透過門縫,往裡觀察,見床榻上沒人,再往兩邊看,見桌案上靜靜趴著郎君,郎君身邊全是紙。
「郎君昨晚寫字寫睡著啦?」婦人喊道:「郎君醒一醒,可寫完三千遍了?」
又喊了好幾遍,見郎君還是一動不動,再往桌案下看去,那裡有破碎的水罐和一大灘血。
「哎呀,我的娘呀!」婦人嚇得魂都沒了,轉頭往院外連滾帶爬:「孩子他爺,快來啊,郎君出事啦!」
高澄正在東柏堂與元玉儀用早膳,一個婢女滿臉慌張地跑來稟報:「大王,不好了,四郎君、四郎君歿了!」
「胡說,昨天還打架來著,好好的怎麼歿了?!」高澄驚愕地站起問。
「昨天夜裡,四郎君在自己房裡割腕自盡了,今早被家宰發現時,郎君已經沒了呼吸和心跳,王妃讓婢子給大王報信,大王快去看看吧!」婢女瑟瑟發抖地稟報。
「太可怕了,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小孩子怎麼會知道割腕呢?」元玉儀驚得花容失色。
「阿椿呢,她怎麼照看四郎的?」高澄怒道。
婢女吱唔著:「阿椿……阿椿昨日被王妃當眾杖斃了。」
高澄睜大眼睛道:「當眾杖斃?難道是當著四郎和郎君們的面?」
「是。」婢女低下頭。
「看不出來啊,王妃平日吃齋念佛,怎麼會做出這樣殺人誅心的事呢?」元玉儀道。
「你少說風涼話,歿的是孤的孩子,你不傷心,也用不著興災樂禍。」高澄瞪了她一眼,轉身跟著婢女出了門。
「哼,幸虧我沒進府,可以不用早晚拜她,否則昨天也要看她耍威風了,可憐的四郎君,多漂亮的一個孩子,長得跟個女娃娃似的,說沒就沒了,佛面蛇心的女人才真是可怕。」元玉儀冷哼一聲,不悅地拿起團扇,轉頭看向窗外,窗外的柏樹郁郁青青。
原本偏僻寂靜的小院,此時圍得里三層外三層,下人們議論紛紛,見家主來了,趕緊往兩邊散開。
高澄走進院子,聽見小屋裡傳來王妃的哭喊:「四郎、四郎,你怎的如此狠心,拋下阿爺阿娘就去了,阿娘也是為了你好,免得你以後犯下更大的禍事,因為你不是阿娘親生,阿娘連一杖都沒捨得打你,怕別人說我這個嫡母對你不好,只懲戒了乳娘,本來阿娘打算接你一起生活的,你怎的氣性這麼大,別人會怎麼說阿爺阿娘,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對你不好,你讓阿爺阿娘可怎麼活啊——」
高澄皺了皺眉頭,他抬腳跨進門檻,見榻前元仲華頓足捶胸、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兩旁的丫鬟僕婦圍在她身邊,不停地勸解著。
小屋裡倒處散落著一張張紙,上面是工整的隸書、寫著「嫡庶有別、長幼有序。」
高澄不禁火起,對著元仲華吼道:「孤以為你賢良,把四郎託付給你,你說一個人帶不了兩個孩子,把四郎交給乳娘撫養,孤也沒說什麼,平日你待他刻薄,以為孤不知道嗎?孤只是裝不知道罷了,畢竟後宅是主母當家,孤不便太多過問。可是當初孤怎麼交待你的,四郎沒有生母,你就是四郎的母親,誰也不可以議論四郎的生母,這是府里的禁忌,所以四郎一直以為你就是他的生母,直到昨日你兒子破了禁忌,才惹出打群架的事來,四郎傷人有錯,打他几杖便是,你如何當著他的面打死了乳娘,還罰他寫『嫡庶有別』,小孩子哪裡受得了,你這是把他往死路上逼,不但殺人還誅心,以為孤看不出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