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貞貞早已經失去了理智。
她看見時景的腳已經被燙紅了。
小孩子皮膚本來就白，被熱水濺到的地方都是紅的。
他抿著嘴巴，黑髮柔軟地垂著，眼眶，鼻尖都是紅的。
自責，心疼，無力，崩潰……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葉貞貞已經被逼瘋了。
她頭一次知道，原來人類可以矛盾成這樣。
最後，她抱著時景把他的腳洗乾淨後，塗了點藥。
趁著他去吃飯的時候，自己把地上的玻璃碗和麵條都打掃乾淨了。
等時景睡下後，她在客廳里坐了一夜。
時景半夜被尿憋醒，想出去上廁所，聽見了她的哭聲。
她在跟陳小容打電話。
陳小容說：「小景才四歲，怎麼可能端得起那麼燙的碗？」
葉貞貞點了一根煙，漆黑的客廳瀰漫著濃重的煙味。
她已經哭完了，冷靜地說：「那他什麼時候可以端起來？」
陳小容猜測道：「十歲吧。」
「十歲……」葉貞貞吸了口煙，「那就是說，我還要養他六年。」
時景站累了，蹲在地上，臥室的門只開了一點縫隙，但葉貞貞的話能無比清晰地傳過來。
「六年後，他十歲，能端得起滾燙的碗。」
「再過三四年，上初中。再過三年，上高中，再過三年，上大學。」
葉貞貞說完這些，陳小容安慰道，「到時候，你就輕鬆了。」
葉貞貞嘲諷地笑了聲，「那個時候，我多少歲？」
陳小容沉默了。
「四五十了，我才能輕鬆下來。」葉貞貞喃喃道，「好恐怖啊。」
時景腿蹲麻了，又一屁股坐下，冰涼的地板磚貼著他的屁股。
客廳里的煙味飄到臥室里，他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他聽見葉貞貞對著陳小容說，「你就當我自私吧，我不想再養他了，養一個孩子太恐怖了。」
第二天，葉貞貞叫他起床的時候，還納悶地說，「你怎麼有黑眼圈了？昨天晚上沒睡好嗎？」
時景撓撓頭，不知道該怎麼說，只好說：「我睡得很好。」
葉貞貞沒再糾結這個，她請了假，帶著時景出去玩了一圈。
遊樂場，電玩城，肯德基……這些兒童的天堂，全去玩了一遍。
晚上回家的路上，他們坐了公交車，葉貞貞像是很隨意地詢問，「小景，你想見到你爸爸嗎？」
路燈照進來，時景一邊捏緊了他的玩偶，一邊乖乖地點頭，「想。」
第二天，陳韋就來接他了。
陳韋一開始對時景還挺稀奇的，畢竟這個孩子和他長得像，扔在家裡還能幫著收拾收拾東西。
後來，這種新鮮感褪去，他開始覺得煩了。
時景是個人，吃飯要花錢，睡覺還要占地方，上學也要花錢。
陳韋越來越煩，時不時就要在時景身上發泄一下怒火。
漸漸，他得到了另一種快樂。
因為時景是個人，人被打的時候，是會疼的。
看著他皮膚露出來的青紫痕跡，看著他因為疼痛而顫抖的身體，聽著不得不發出來的哭聲……這一切都讓陳韋感到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