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黑針

  「希望——哪裡有希望?」

  神的恩賜庇護了寥寥幾人,幸運的活人在靜止的郵輪內掙扎著——並非求生。

  他們明白,夢海遼闊,無從倚靠其他現象的力量,他們無法離開。

  大副清晰的表述了如今眾人的處境——郵輪記錄著現實的坐標,祂或許會回歸港口,如導線般將災難引入人類的淨土。

  如今,所有活人的職責,是摧毀郵輪。

  他們顯然失敗了,但未知的屏障阻擋了郵輪的回歸。因此,這座詭異的、脆弱的現象便滯留於此。

  船上的所有詭似活人般維持著郵輪的運轉,以此騙取七日輪轉,消磨日晷中存續的時間。

  「你的請求呢?」話語自琴音中凸現,張希發問。

  「摧毀郵輪。」

  「找到黑色的長針——你能夠看清的——它附著著少許時間,用它殺死郵輪的船長,一切便會結束。」

  「而禮物——這首樂曲,便是我贈予你跨入第一層階梯的序章。」

  水面不再堅實,過去的故事與平靜的聲音一同下沉著,黑色鋼琴家的衣擺輕輕浮起,它的琴聲卻愈發快活。

  它像蔚藍的夢海上最後的絕唱,以滿腔熱愛為旅途的開始,將歡快的曲調作為時代的謝幕。

  它執拗的彈奏著,愈來愈快——

  直至——

  海浪不再,音訊全無。

  //

  當平涼的水滴砸入眼眶,水流滲入,他猛然驚醒。

  漫長的夢在混沌的大腦中回放,卻於清醒時消散,他記不清,他做了什麼夢。

  他動了動手指,感到了身體的虧空。

  發生什麼了?

  他仰面平躺,只能看到天花板上明亮的燈源。

  「嘿,你醒啦!放心吧,切除手術很成功,你現在是孤睪者了。」

  冰涼的觸感自大腿傳來,他聞到了酒精的氣味。

  下體一緊,他掙扎著扭動,渾身刺痛。

  「好了,左義,別動。萬一我針插錯地方了,你可就真成孤睪者了。」

  針線入肉感傳來,並不疼痛,看了看滿臉嚴肅的張希,左義呼出口氣,乖巧的保持了躺屍。

  縫合的過程很快,當腿部的皮肉不再被觸動,左義終於發問:

  「我怎麼了?」

  張希摸了摸下巴,如今的他擁有著性感的「ω」型美人溝。

  這是大副生前的相貌,但左義看不清張希的臉,因此他的目光只能聚集在具有藝術氣息的下巴上。

  「你左腿有一道露骨的傷口,我已經縫合了。來!站起身走兩步。」

  「啊~?」

  沒有一絲絲對幾乎殘廢的悲傷,下面登場的是——

  「臥—!別拉腿!」

  一陣巨力將他拾起,弱小的青年被抓住左腿瘋狂甩動,極速造成的殘影甚至在恐怖的肌肉上披上光影的禮服。

  「崩!」

  樹立於地面。左義還未從轉瞬的驚嚇中回歸,便直立站穩。

  渾身的刺痛感消失,腎上腺素飆升之後,左義全身的血液飛速循環,讓肌肉充血,力量回歸。

  「怎麼樣?熱血沸騰了吧?」

  張希笑著對左義說,這個大難不死的青年著實神奇。

  「好了嗎?」

  輕柔的女聲傳入,三個緊張的腦袋自廚房的門口探入,兩女一男。

  銀色的操作台阻擋了房門的開合,為了保證手術的成功進行,張希之前將這三位「原住民」請了出去。

  單手拎起不鏽鋼操作台,張希把三人放了進來。

  葉敏、劉靈、何文本。三個小同志在餐廳的旋轉結束後自蠶繭中醒來,她們找到了彼此,又在拐角偶遇了看起來就像是BOSS的張希。

  她們偷襲了張希,想要先將對方控制住。當然,僅憑藉郵輪內特殊物品進攻的三人被瞬間制服。

  縫合左義傷口的「針線盒」,便是她們自廚房地板下的暗格中找到,其作用為「縫合」。

  三人交待,郵輪內的特殊物品有很多,甚至連那些常見的艙室門都有神奇的作用。通過這些特殊物品,三人才能夠在郵輪內活過四天。

  左義了解了情況,沉默的點頭。

  「現在我們應該做些什麼?」左義問張希。

  「扮演自己在船上的角色。」張希回答。

  「哦。」左義將浸染鮮血的西裝重新穿戴整齊。他需要「被邀請乘客」這一身份的庇護。

  五人陸續離開廚房。分裂的門板上尖銳的木刺掛滿腐臭的碎肉,餐廳的座椅扭曲,詭的屍骸遍地。

  鮮血流至腳邊,這屬於活人的臟器不時因外界灑落的餐食中鹽分刺激而抽動,但氣管的主人已經被固定在坐椅上痛苦死去。

  大抵是剛死,椅子上的男人臉上蒼白,但身體還未僵硬。

  五人路過,張希與左義看了椅上屍體一眼,三人組只是向餐廳外走,想離開這個慘烈的地方。

  穿過取餐區,小心的踮腳避開環形潑灑的食品,左義的皮鞋上仍沾上了透明的糖漿,喳喳的拔地聲自鞋底響起 純白的瓷磚上被印下一個個淺色的腳印。

  張希看了眼略微落後的左義,停下了。

  左義也停下,他有些疑惑,看了看漸漸走遠的三人組,看了看張希。

  喳喳的腳步聲仍舊吵鬧的響著,餐廳中,只有這聲音最為清晰。

  左義沒有說話,他看著張希拉起他的手,用指尖滑動掌心,寫下——

  【三隻詭】

  他的心頭一跳,攥拳,跟上了轉頭向出口走去的張希。

  大小不一的喳喳聲響起,前方的人也踩上了散落的餐品。

  五人在餐廳的門口分開。

  白天的郵輪走廊不時有工作人員走過,獨行的張希恢復了機械師的形象,和一位求助的紅衣先生一同前往郵輪二層的管道室。

  這是機械師這一身份的工作,張希不得不去。

  「唐納斯先生,雖然這有些唐突,但要提醒您,作為船上的工作人員,請您穿戴工作服。」

  「抱歉,」張希仔細的打量著紅衣先生,「我昨日才受邀登船,還沒有工作服。」

  「啊,是這樣嗎。」紅衣扶了扶額頭的金髮,像是在回憶。

  「領取工作服的位置在三樓——我忘了哪間艙室了。或許,您可以去找找那裡的黑衣們詢問。」

  張希點頭,他發現,工作人員間有地位之分。

  紅大於黑嗎?

  沒有多想,紅衣的腳步極快,他要儘量跟上。

  二層的南部作為工作區域,其走廊雖然較船艙的灰綠色廊道寬敞而明亮,但來往推過的雙層工具車也令穿梭於此的人員不時便需側身躲避。

  愈深入工作區域,血腥味與清潔劑的混合的酸澀氣息便愈濃郁。

  張希皺眉,刺激性氣味讓他的鼻子發酸。地面潑灑的水流上,一陣陣白煙騰起。

  「咳咳——」紅衣也咳嗽了兩聲,蒼白的膚色上滲出一抹血紅。

  「咳。我們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