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不驚擾枕邊人,他起身,走到陽台,打開那血淋淋的照片。
夜色里,那一池子血水與沒了氣息的伊蘇拉,畫面極其血腥震撼。
但,也就看了十幾秒,陸景初將照片存在密碼雲盤裡,直接轉身,走回大床重新躺下。
事情似乎在這一刻得到了答案,伊蘇拉畏罪自殺,案件終結。
閉上雙眸的陸景初,倏然再次睜眸。
黑暗裡,他那雙眼睛深邃如星,腦海里滿是兇案現場的畫面。
不對,哪裡不對。
自殺的人,為何雙目圓瞪,嘴唇微張,像是……死不瞑目?
他忽然一動,想要去拿手機。
這一動作驚醒了旁邊的我。
「老公,我做噩夢了!」
「嗯?」
「我夢見那天人群里,有一張很陰暗的臉,看著奶奶,那張臉,我感覺殺人兇手不是隨機作案,他是盯著我跟奶奶走過來的。」
我忽然情緒激動,不知道為什麼,越是熟睡,我腦海案發時的畫面竟然越清晰。
我越說語氣越急,抓著陸景初的手臂大力搖晃。
陸景初忍著痛,坐起來,耐心的聽著我發泄完。
我一直在重複最重要的幾句,前所未有的情緒激動,仿佛是要抓住什麼,越激動希望越渺茫。
等到冷靜下來,我感覺到自己指尖傳來得到濕濡感。
我慌忙將床頭燈打開一開,被嚇的小臉一白:「對不起,我弄傷你了。」
我怎麼了,為什麼那麼失控,一點理智也沒有,陷入了那個怪夢裡,無法自拔。
陸景初一直安靜耐心的握著我的小手,燈亮,那雙深邃的眼瞳像是打翻了墨水,落在自家妻子那張愧疚的小臉上,滿是心疼。
這是應激後遺症。
「我沒事,不疼。」
「怎麼會不疼,我記得我沒有指甲的,為什麼……」我手足無措起來,看著那被自己指尖掐破皮滲血的皮膚,嚇的小手都開始抖。
我沒有指甲,明明也沒有用力,為什麼會弄傷他。
「沒事,我這裡本身就有傷,你剛好也摳到這裡而已。」陸景初握著我有些顫抖的小手,柔聲安慰。
「真的嗎?我再看看。」我想要再去看他手上的手臂。
被陸景初攔住了。
「我真的沒事,你剛才說的我都記下了,等明天早上我再跟負責案件的警官匯報一下。」
「嗯!」我用力點頭,那雙黑白分明的雙眸里,帶著幾分急切又憤懣的目光。
陸景初內心嘆息,沒有半點表露。
「沒事了,關燈再睡會,還早。」
「嗯……」我有些不太自信的應了一聲。
這一聲,有些心虛。
冷靜下來的我甚至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剛才到底怎麼了。
將床頭燈關上後,我慢慢躺下。
黑夜裡,那雙清澈如水的眼眸,看起來格外的局促不安。
躺下沒一會兒,便開始手心冒冷汗,心臟止不住的狂跳,像是要直接跳出來一樣。
心慌,焦慮,恐懼。
在黑暗中被無限放大。
我死死閉上眼睛,一頭扎入陸景初的懷抱,雙手用力圈緊他的腰身。
「不怕我在。」陸景初儘量克制自己的擔憂,黑暗裡,他低沉溫柔的聲音,安撫的在我後背拍了拍,哄道。
「嗯……」我悶聲應了一聲。
「睡吧,乖。」
「嗯。」我摟的更緊,整個人就依偎在他懷裡,也不敢動,就連呼吸都是小心翼翼。
人已經很困了,腦海中的思緒卻依然在跳脫。
閉上眼,就是那張陰森森的臉,在沖我笑。
「老公,給我找的心理醫生在哪裡,我想見見。」半響,我軟聲開口,帶著幾分哽咽。
我有種直覺,自己真的是病了。
我的潛意識已經完全被那件事支配,只要失控,我就沒辦法控制自己的言行舉止。
比起心理方面,我更害怕的是精神疾病……
「好,明天帶你去見見,不用擔心,任何事情都有後遺症的。任何人經歷你的經歷,也會有這個過程。」陸景初一遍溫柔說著一邊輕撫著我的後背。
感受到他溫厚的掌心傳來暖暖的溫度,我緊繃的身心逐漸得到了放鬆,注意力也被他轉移了。
「之前我學醫第一次解剖青蛙的時候,也是好長一段時間沒有適應,後來適應了動物,親自解剖屍體時,又是一個階段的磨鍊,到現在我基本上不怎麼吃紅肉,想起來有時候也是會覺得噁心。」
「你也會噁心?」
聽著我那帶著幾分不敢置信的口吻,陸景初低聲一笑:「我是人,我當然也有心理能力承受不住的時候啊。」
我被逗笑了,將小臉貼在他胸口處,乖巧的蹭了蹭:「在我心裡,陸醫生可是無堅不摧,無所不能的呢。」
「那是陸太太對我評價太高,其實我也有緊張和害怕的時候。」
「嗯?你什麼時候緊張?」
「新婚夜第一次的時候,很緊張。」
我:「……」
「好吧,我還是睡覺了,我現在好了,我好睏了。」我怔然了一會,立馬將小臉藏在他的懷裡,催眠自己。
陸景初一直在笑,胸腔震動的很明顯,我氣惱不過,在他胸口咬了一口。
「嘶……乖,輕點咬。」
本來很正經的一個男人,忽然開始發出不正經的聲音。
這讓我徹底被帶偏,不敢再糾結什麼,只好當作什麼不知道,閉眼睡覺。
這一招,的確好使。
沒過一會兒,胸口趴著的小傢伙,傳來了淺淺的呼吸聲。
陸景初斂住笑意,溫柔輕撫的動作沒有停下。
說起緊張和害怕,任何一次都比不上,他看到被推往急救室,一身是血的奶奶。還有我跌跌撞撞,哭的淚眼婆娑的模樣。
事後,無論看多少次當時的監控,那種緊張和害怕,依然充斥在他整個內心,久久得不到平復。
那種痛苦,何嘗不在折磨著他。
……
翌日一早。
溫謹郗在別墅里,一醒來就給那邊打去電話。
所有電話都無人接聽狀態。
剛收到消息,看完之後,溫謹郗陣陣發麻,就聽到外面傳來動靜。
溫謹郗來不及收拾,直接出門去查看,門一開,門口站著的是自己西裝革履的大哥。
「大哥,你怎麼來了?」溫謹郗看到自己長兄,將手機熄屏,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這話應該我問你,你不是在國外陪心心,怎麼會在這裡!」溫謹言溫淡的嗓音里透著一抹嚴厲。
溫謹郗吞咽一口,立馬反應道:「我也是剛回國有點事要辦,沒來得及通知你,心心挺好的,你別擔心。」
「心心那邊有時差,我調了監控,你一個月前就回來了。還有一個女人,是誰,自己說清楚。」
溫謹言從不做沒把握的事,來的時候就已經讓人查清了監控。
這幾次打電話總是察覺有些不對勁。
他也是那日掛了電話後,命人查了他的下落,沒料到,這傢伙竟然還真的回國了!
「這個女人到底是誰。」
「哥,現在可不興追究這個了,她……已經死了。」溫謹郗說起死了這兩個字,自己也是一陣後怕的。
那張臉,這段時間好不容熟悉了一點,再看到照片是人倒在血水裡,那副模樣,給他嚇的不輕。
溫謹言聽聞,眉頭蹙緊,有種不祥的預感:「到底怎麼回事!」
溫謹郗被這一聲低聲呵斥驚了一下,更加拘謹了:「哥,我也不太知道……就是……」
他妹妹按照這張臉整的,如今聯繫不上,又死了一個,溫謹郗內心非常掙扎,他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這要是全盤托出,那按照大哥的性子絕對會大義滅親。
如果隱瞞,那這死者到底是真的伊蘇拉,還是他們的寶貝妹妹。
「說!把你知道的全部說出來!」溫謹言嗓音又沉冷了幾分:「之前老夫人遇刺,是不是跟你和心心有關!」
溫謹言作為長兄,對自己的弟弟妹妹了解的非常清楚。
特別是那個被慣壞了的妹妹,之前能自殘,對別人下手這種事,也不是做不出來。
溫謹郗急的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就是……」
就在他準備開口說明時,電話打了過來:「喂,三哥。」
電話那頭,是自己妹妹的聲音。
溫謹郗喜出望外:「心心,大哥在這呢,你要不要跟他聊聊?」
這話,像是提前通氣。
溫謹言看的一清二楚:「心心,你在哪裡?怎麼含糊不清的?」
「大哥,我在修復我的臉,有點腫不太方便開口。」
聽到這話,溫謹郗內心石頭落地,但有一個更加恐怖的想法在他腦海里冒出來。
「那你先休息,我跟你三哥聊。」
「哥,你那個女朋友哄好了沒?」溫心心開口嬌笑一聲。
這話一開口,溫謹郗算是徹底沒有了說實情的機會,只好順著自己妹妹給的台階下:「怪我,她想不開,好像出事了。」
「啊!」溫心心故作驚訝:「出什麼事了?」
溫謹郗有點接不下去話,眼神定定的看著自己大哥,嘴巴張了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