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相思

  鳳飛翩翩,四海求凰。

  一日不見,思之如狂。

  迦夜消失了整整四年,音訊全無。

  她隱去得十分徹底,沒有任何線索能勘出蛛絲馬跡,仿佛她的存在僅是出自臆想,無人提起,無人得見。

  胸中的憤怒越發激狂,與愛念渴望交織在一起,說不清哪一種更多。追索而不得令他空虛焦躁,將全部精力投注於家族事務,用盡種種手段拓展力量,相較起過去隱然龍頭掌控揚州,現在的謝家全面控制了南方,大大小小的反抗被或明或暗的手段收服,聲威如日中天,甚至開始嘗試滲入北方。

  儘管查出了迦夜的故國,監控著蜀中方家,用盡了一切方法探尋,仍是一無所獲。

  夏初苑的荷花開了又謝,謝了又開,卻找不到曾經棲住於此的纖影,一切與她離去時一模一樣,他隔幾日就會歇宿於此,家人都知道這個特殊的習慣,又不便多勸,唯有睜一眼閉一眼。

  銀燈,畫屏,蝴蝶鳶。

  對弈時剩下的半局棋,穿過的衣,握過的筆,挽過烏髮的牙梳。

  還有她倚過的枕榻,她曾在榻上蜷入他懷中,細嫩的肌膚滑如絲緞。

  冰蠶褥上仿佛殘留著她的氣息,一閉眼就能看見柔白勻細的頸,清瘦優美的背,她曾在他身下細碎地呻吟,青澀地迎合,極盡歡愉地抵死纏綿。

  旖旎香艷的回憶令身心炙熱如焚,迫得他時常起身用冷水浸臉。一別經年,渴慕更劇,等他捉住那個任性的人,一定會百倍索取,再不讓她逃走。

  沸騰的思念總在夜裡蔓延至極,恍惚中廊外傳來女子的腳步,窗邊現出一張素顏,雪衣烏髮,黑眸清冷,至床畔對他盈盈一笑。

  他本能地扣住細腕,一個天旋地轉,玲瓏嬌軀被壓在了榻上,觸手溫熱,肌膚細膩,軟玉溫香抱滿懷,竟是再真實不過的存在。

  「迦夜?」他不敢置信地喚了一聲。

  清麗的臉偏了偏,抿唇不答。

  日思夜想的人赫然在前,情慾再按捺不住,如灼燙的岩漿噴涌而出,激烈的親吻著紅唇秀項,手已扯開了素衣,迫不及待地探尋著曲線。

  女子馴順地任他放縱,被狂熱的愛撫窒得透不過氣。

  似瀕臨渴死的人得了一勺水,他緊緊地捉住一路吻下去,甜美的香氣提醒了某些異樣,放肆的唇突然僵在了胸前,所有的動作靜止下來,良久,身體從火熱轉成了冰涼。

  放開情動的人,他替對方拉好凌亂的衣服,因欲望迷亂的雙眼重又恢復了清明。

  「抱歉,是我無禮了。」心底被失望的痛苦啃齧,面上卻看不出分毫,「冒犯了姑娘。」

  兩年前,天山上的爭鬥塵埃落定,遙遙傳來了訊息,千冥的死亡奠定了新一任教王的誕生,九微挾無上威權君臨玉座,鐵腕重整魔教。他立即請託其搜尋西域,翻查迦夜的蹤跡。

  九微幾度尋索無果,卻將煙容送到了揚州,其意不言自明。

  他哭笑不得,唯有將煙容暫時安置於客棧,以禮相待從未逾越,可今天竟似著了魔,將她認作了迦夜。

  「公子說哪裡話,是煙容不避廉恥自薦枕席,未想到……」麗人坐起來難堪的笑了笑,縴手微顫,「公子對雪使的一片深情,委實教煙容羨煞。」

  他苦笑了一下,默然無語。

  有人羨慕,也有人棄若敝屣,頭也不回地飄然遠去。

  「煙容本為蒲柳之身,能有三份肖似是前世修來的福氣,公子若不嫌棄,甘願侍奉左右。」

  話聽著婉轉平常,纖指不自覺地掐緊,並不像表面上那樣鎮定,清眸中漾著盈盈欲滴的淚,益加楚楚憐人。

  他靜靜地看著清婉解意的人,眼前浮起一張淡漠無情的臉。

  終究是不同的,他魂夢相系的那個人從來不會落淚,更不懂屈情下意,軟語溫存相訴。

  「你是個好女人,值得珍視專注的呵護,而不是做別人的替身。」他垂下眼有些愧疚。

  「煙容自入清嘉閣,習慣了送往迎來。」柔婉的聲音輕顫,「媚園佳人眾多,煙容也非絕色,能獨居一閣,全是因這張臉有幾分肖似雪使。往來無數,皆是擁著我,心裡卻想著她。」一滴清淚無聲地滑落,「唯有公子不一樣,雖然也是在我身上尋她的影子,卻從未輕薄無行,以禮相敬,把煙容當成一個真正的人。」

  「此來江南是我心甘情願,能得公子青眼暫慰寂寥,已是三生有幸。」她收起淚眼,綻開一個嫵媚的笑,「煙容自知身份,絕不會有半份不該有的奢想,公子盡可放心。」

  「你配得上更好的男人,而不是我。」深情的眼光讓他無言以對,揮掉一瞬間的錯覺,他拒絕得很歉疚,「你們確實相似,但你不是她,對不起。」

  煙容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回了居所。

  跌跌撞撞地倚在床頭淚如珠落,先是無聲啜泣,漸漸轉成了慟哭。

  強顏歡笑地周旋往來,那些在伏在她身上想著另一個女人的男人讓她厭惡至極又不得不敷衍,唯一傾心的一個,卻連做替身的資格都不給。不知自己的容貌究竟是幸運抑是噩夢,攬過銅鏡,她淚眼模糊的望著鏡中的臉,只覺哀淒無限。

  「三哥。」青嵐瞟了瞟室外鬼頭鬼腦地湊過來,仿佛有什麼藏不住的話。

  謝雲書瞥了一眼,繼續翻看手下部屬的節略,盤算著人員變遷調用。

  「說。」大方地撥給青嵐一炷香時間。

  「昨天我偷聽了大哥和爹的閒談。」少年半誇耀的報告,不無得色,「很不容易的,你知道爹耳朵最靈。」

  「然後?」重點當然不是偷聽。

  「他們談了很多,認為最近謝家的勢力擴張得太猛,擔心與北方的君王府對上,畢竟彼此一向井水不犯河水,無端衝突只會讓旁人得利。」

  「嗯。」這一點他早在考慮,君王府踞守北方多年,樹大根深撼之不易,但是——

  「所以爹晚上可能會找你談談,勸你收斂一下。」

  「就這?」他不認為這點事情會讓青嵐如此鬼祟。

  「還有——」青嵐乾笑了兩聲,邊說邊觀察他的臉色,「大哥說你該娶妻了,他認為鳳歌姐是個不錯的人選。」

  寫字的手偏了一筆,在紙上留下了重重一畫,謝雲書沉聲道:「爹怎麼說。」

  「爹沒多說,看起來也有這個意思。」

  父親的耐心消磨怠盡了麼?一股陰影襲上心頭,隱約有些煩亂。

  「三哥,你打算怎麼辦?」好奇心促使青嵐打破了禁忌,問起家中數年來無人觸及的話題,「大哥說你再拖下去江湖中怕有非議,連宋大哥都娶了。」

  歷來浪蕩貪玩的宋羽觴被家中強召回金陵成親,如今成了一個兩歲孩子的爹,被妻子管得甚嚴,每每提起皆唏噓不已,概嘆過去的風流化作了陳跡。

  「就算我要娶,妻子也不會是她。」謝雲書沒有正面回答。

  「娶誰都行,只要不是那個女人。」突兀的語聲來自謝曲衡,迎著燭火踏了進來,顯是聽到了三弟的話,神色相當不快,「不管是哪家小姐,只要家世清白,爹娘均不會有異議。」

  「我要的,只有她。」淡淡的話語極堅決。

  「你把家族名聲當什麼。」謝曲衡見三弟數年仍執迷不悟,不禁恙怒,「現在還對那個妖女不死心。」

  「原來謝家的聲名都系在我妻子身上。」他微諷地一笑,輕謔調侃,「責任何其重大,尋常女子還真是擔不起。」

  「少說昏話,好不容易她自己肯走,你反而念念不忘,忘了她惹來多少麻煩?」謝曲衡百思不得其解,「她哪點比得上江南的大家閨秀?」

  「確實。」謝雲書一曬,索性撂下了筆,「彈琴刺繡、行文作畫、酬唱應和、家世門第沒一樣比得上。」

  青嵐聽得有些傻眼,又不敢插話。

  「可論起武藝心智、堅忍沉毅、謹慎自持、聰穎機變,又有哪個女人及得上她。」眉間有毫不隱藏的驕傲,謝雲書直言相對,「更何況我喜歡的與這些無關,大哥身在局外自是難以理解。」

  「你喜歡什麼,無非是——」謝曲衡怒氣騰騰的駁斥,礙著青嵐難聽的話語不便出口,「惑於妖媚。」

  謝雲書當然聽得出兄長的話意,臉色也變了:「大哥念及兄弟情誼,就休要輕辱她,她沒有哪裡及不上人,更沒什麼地方可供挑剔指責。」

  一股意氣平不下,謝雲書全說了出來:「她屈身魔教,手刃親仇後立時拋舍了權位,幾人能如此清醒;非親非故,為一句托囑便血戰回護白家,幾人能如此堅持?仇家來釁,死境生還後全不追較,幾人能有此心胸,偏偏在大哥眼中一無是處。若非念及我在家族中左右為難,不願牽累,她怎會隱身遠避,除了出身她何止勝人百倍,怎就恁般容不下?」

  「原來她在你眼裡竟是聖女般的人物。」謝曲衡怒極反笑,「她驕傲自負行事辣手,弒親犯上仇怨無數,居然被你誇得天下無雙。當我不知你近幾年處心積慮就是為了尋她,明為家族壯大勢力,實為一已私心籌劃,被一介妖女蠱惑至此,你究竟要何時才能清醒?」

  青嵐見兩位兄長針鋒相對皆動了真氣,拿不準該幫哪邊才好,瞥見窗邊的影子,立時乍著膽子提示。

  「爹!」

  青嵐的叫聲令兩人都住了口。

  謝震川緩緩踏了進來,威嚴的面容在燭光下更顯深沉。

  屏退了謝曲衡與青嵐,屋裡只剩了謝雲書面對不苟言笑的父親。

  謝震川負手凝望著粉壁上懸掛的一卷行旅圖。

  半晌,抽出案邊未完成的畫,隨著畫卷徐徐呈現的是一個清冷少女,赤足拂弄著朵朵粉荷,著色勻淡,襯得點漆的黑眸懾人心神,望之栩栩如生。

  又抽開一卷,女孩懶懶地蜷在榻上食櫻桃,絲髮如水披散兩肩,素顏帶著三分無聊,纖指細白,櫻果鮮紅,自有一番無邪的韻致。

  一卷又一卷鋪開,儘是同一個人,衣飾各異姿態鮮活,顰笑極是動人,待要打開最後一卷,謝雲書再忍不住。

  「爹!」

  瞥了眼兒子尷尬的神色,謝震川展開了畫軸。

  畫中的少女嬌慵無力地臥在床畔,玉手垂落,長睫輕合,粉頰帶著令人心動的緋紅。襟口微軒,隱現優美的鎖骨,絲被下的細腰不堪一握。

  謝雲書的臉紅了,心下暗自懊惱,這些畫由他親手裝裱,並未想過會有旁人展卷,此時又不能上前制止,好生後悔。

  「畫得倒是不錯。」謝震川看了片刻放下畫軸,剛毅的臉似笑非笑,「既不想被人看見,就不該動筆。」

  他有幾份狼狽,自知理虧,只能低頭應是。

  「你當真非她不娶。」威嚴的聲音聽來不喜不怒,反而更是難測。

  「還望爹成全。」摸不透父親的情緒,他小心翼翼地應對。

  謝震川沉默了許久,忽然說起舊事。

  「當年我婚娶之時雙親百般反對,你爺爺嫌你娘身子骨不好,柔弱多病,怕她擔不起謝家主母的職責,堅持要我另娶他人。」

  謝雲書有些意外,不出聲地聽下去。

  「我早已心有所屬,聽不進勸,不顧阻撓硬是娶了她。謝家人丁眾多非議不少,婚後病了數次,我費盡心力替她調養,她也受了諸多委屈,直到生下你們幾個才漸漸壓住了風言風語,真是難為了她。」想起舊事,謝震川頗多感慨。

  「你娘雖然體弱卻心細如髮,觀人極准。她說你喜歡的是個好孩子,必定錯不了。我聽曲衡所言的種種,確有過人之處,難怪你瞧不上別人。」緩緩點了點頭,語氣平和,「說來我得多謝她,救了我兩個兒子,又保全了白家。」

  父親罕見的讚譽來得過於突然,他按捺住心情沉默以對,並不急於應答。

  謝震川看了他一眼,微有欣賞之色,忽然轉了個話題:「謝家傳到我手上,歷經幾十年辛苦才有如今的地位,江湖朋友提起我謝震川都要道一個好字,名譽這種東西無形無質,建立起來極是不易,毀掉卻在頃刻之間,你可明白它的重要?」

  「孩兒知道。」謝雲書勉強應了一句。

  「老天厚待,給了我五個兒子。」謝震川露出一絲笑意,剛硬的面龐浮出些許溫和,「曲衡最長性情像我,原則最強,可惜失之方正;景澤筋骨柔弱,不適合學武,做個杏林國手也好;你四弟留在泉州,將來說不定承你三叔的事業;而青嵐跳脫,心性未定。唯有你,既有我的毅力,又有你娘的堅韌。處事機變心思縝密,特別是那七年過後又添了內斂沉穩,極是難得。」

  「若你喜歡的姑娘門第寒微,身子孱弱,原也算不了什麼,甚至她身中奇毒永不長大,我和你娘也能認了,獨獨她魔教的出身。」謝震川搖了搖頭。

  「以她的心計手段做謝家主母綽綽有餘,身份卻會成為別人攻訐的把柄,無法見容於中原武林,泄露出去立成眾矢之的,屆時你又當如何?」謝震川微微嘆息,神色憫然,「黑道白道無非名號相異,行事均在個人,但既在江湖上立存,便得依足規矩。她可以是景澤的妻子,也可以是青嵐的妻子,唯獨不能是你的,你是要繼承我衣缽的人,謝家執事的龍頭,不能因一己之情而毀了將來。」

  父親第一次以家業期許,他的心卻沉甸甸地發冷:「執掌家族自有大哥,孩兒不敢逾越。」

  「曲衡的才能只能守於揚州,承前啟後則非你不可。」謝震川攢眉輕喟,怎會不明兒子辭讓的真意,「你們幾個的性情我都看在眼裡,你最適合,無須推辭。一族之長既是榮耀,也是個沉重的擔子,不是誰都能挑起。」

  「孩兒情願輔佐大哥。」

  謝震川擺了擺手,示意毋庸多談:「我已決定,也和曲衡提過,他沒有異議。告訴你這些並不是讓你推拒,而是要你明白謝家的子孫有不得不背負的義務,不能卸脫的責任,為此,有些東西必須割捨。」

  「那個丫頭看得比你通透,所以舍了你去也算是成全,縱然不死心尋到了又如何。別讓你娘傷心,我也不會同意你離家,待靜下來想清楚,終會明白其中的難處。」難得現出罕有的溫情,謝震川望著成堆的畫軸嘆了一聲,「你好自為之。」

  銀燭將盡,光影越來越微弱。

  謝雲書一動不動地佇立,案上的畫卷耷拉垂落,露出一雙燦亮的黑眸,畫中人歡喜地護著蝴蝶紙鳶,天真的笑顏煥發,仿佛不知愁為何物。

  蜀中方家傳來了動靜。

  偌大的家族被一寸寸鯨吞蠶食,分崩離析,在外力的壓制下潰散,外門弟子紛紛逃離,唯恐與之俱亡,猶如被狂風摧折的大樹倒地前奔散的蟻群。

  他本以為她會用刺殺,最終傳來的消息卻並非一人所能為。

  北方君王府的勢力南侵,方家首當其衝,被連根拔起以儆效尤。像剝一棵白菜般層層撕下了外樁產業,逐層遞進,直至核心的當家一門。

  倘若這是上天的報復,確是相當殘忍的一種,猶如鈍刀割肉,蜀中大小門派無不心驚。作為君王府展現實力的一場試手,無疑相當成功。

  可惜沒等到迦夜動手。

  他甚至考慮要不要暗中支持方家再拖上一段時間,畢竟以迦夜的個性不致讓報仇的機會旁落,他不想這個唯一可能讓她現身的地方就此消失。

  思慮再三還是作罷,暫時不宜正面對上君王府,況且幫助那個意圖殺妻滅子人渣實在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迦夜為何不曾下手?是相隔太遠?時機未至?還是——

  他很擔心,二哥的隻言片語始終令他牽掛,問過無數次,可僅憑一次短暫的把脈並不能確診詳情。她的身體究竟毀傷到什麼程度,定期發作的反噬會不會令她遇險,一別數年,是否安好無恙?

  他不敢去想,每每稍稍觸及,心頭便是煩亂。

  一個人怎麼能消失得這樣徹底?

  不願再糾結,他傳喚門外等候的四翼入內。

  「那件事查得怎樣?」

  銀鵠首先報告。

  「回老大,傳言起於洛陽,經查是被沈淮揚帶去洛陽的鄯善國公主散出。」

  「此事與沈家無涉,應該是莎琳公主擅自所為,沈淮揚已啟程至揚州,可能是專程前來解釋。」墨鷂分析。

  「如今江湖中傳得沸沸揚揚,各大幫派均有疑問,不少人私下探問謝家弟子。」藍鴞補充道。

  碧隼很是懊悔:「早知道把那個公主一刀宰了省事,都是主上心軟。」

  銀鵠咳了咳,眼神示意同伴閉嘴。

  日前江湖中突然出了流言,稱謝家三子謝雲書失蹤七年皆因陷身西域魔教,淪為魔教的殺人工具,離開天山後仍執迷不悟,與魔女往來頻頻,行事荒唐,根本不配以正道中人自居。

  中原素來視魔教為寇讎水火不容,此言一出,立時引起軒然大波。謝家執掌江南武林道多年無有不服,如今爆出這般醜聞,還是在近年英名日盛的謝雲書身上,甚是難以置信,多斥之為荒謬。但愈是如此猜度愈多,流言一出即是口耳相傳,私下議論日盛一日,謝家始終沉默以對,更助長了疑惑。捕風捉影的猜忌聲越來越大,幾乎已有人要跳出來斥責謝家不配領袖江南武林。

  「現下該怎麼辦?」墨鷂不像碧隼那般廢話,直接詢問對策。

  謝雲書顯然全盤考慮許久:「多說無益,按兵不動。」

  「不管?可再這樣下去——」不說謝家,單謝雲書已聲名盡毀,弄不好勢成武林公敵,藍鴞不懂他怎麼還能置身事外般淡漠。

  「現在還早,觀望一陣再說。」謝雲書微微一笑,不做解釋。

  「還早?」碧隼匪夷所思,「到什麼時候才合適?」

  「到我覺得合適的時候。」深邃的眸子閃了一下,隱然於心。

  四人望著氣定神閒的俊顏呆了半晌,唯有銀鵠隱約莫到點頭緒,幾乎忍不住哀嘆。

  「老大到底在等什麼?拖下去等眾人上門圍攻?」四翼退出來私下揣度,墨鷂百般不解。

  「全怪那個該死的公主,饒了她一命還不懂收斂。」藍鴞也忍不住抱怨,「又不讓我去殺了她,真是憋氣。」

  「他該不會想藉機名正言順地離開謝家,可是又還未探到主上的下落。」碧隼頗為納悶,努力推想謝雲書的目的。

  「很快會有了。」銀鵠懶洋洋地一語,眾人立刻精神起來。

  「什麼意思,你是說有消息了?」墨鷂問出了三人的心聲。

  「暫時還沒。」銀鵠搖頭。

  「切——」

  「只要主上還在中原,這種程度的流言不可能沒聽說。」看眾人尚未會意,銀鵠頗有優越感,大剌剌地提示重點。

  「那又如何,難道她還會出——」說到一半,碧隼豁然頓悟,「他是想逼主上出手。」

  「不錯。」終於有人後知後覺,銀鵠半是得意,「主上一露手,他就可以輕易探到頭緒,再不用這樣大海撈針地苦找。」

  「太冒險了吧,很容易危及自身,弄不好——」藍鴞愕了半晌。

  「不到這種程度,怎麼逼得出她?」墨鷂一擊掌,不得不承認這是個辦法,「這幾年她也躲得太好了。」

  「我認為老大在玩火。」藍鴞仍不贊同。

  「我同意。」銀鵠點頭,「他根本就在拿自己的名聲賭博。」

  「你也不勸勸他。」碧隼瞪著銀鵠。

  「我勸得了嗎?但凡涉及主上的事,你去試試。」銀鵠懶得駁他。

  眾人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