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Chapter 37

  顧遠一開始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隨即反應過來,衝過辦公桌往地上一看,只見方謹身下大片地毯、資料、甚至連手指縫間都滿溢鮮血,在陰影中形成了大塊扭曲的色斑。

  「你怎麼了?!」

  顧遠上前一把扶住他,緊接著就摸到了滿手溫熱,血腥氣直接衝進了鼻腔。

  「……我沒事,沒事……不要緊的……不要緊……」

  方謹踉蹌爬起來,眼前發黑暈眩,但意識卻有種奇異而殘酷的清醒,像是靈魂待在身體裡冷冷地望向外界。

  他感覺到顧遠扶住自己的手溫度滾燙,他感覺到顧遠粗重急促的呼吸,他甚至不用看就能感知到顧遠昏暗中難以言描的眼神。

  他從來沒有這麼清楚地意識到,這可能真是最後一次了。

  那天深夜他一遍遍撥打卻又一遍遍被轉入無人接聽的語音信箱時,他曾經想不論付出任何代價都行,只要再讓自己見顧遠一面就好。

  沒想到真的就見了最後一面。

  「顧遠……」方謹嘶啞道,開口時血沫不斷從喉嚨里嗆出來,讓他的聲音聽起來嘶啞又狼狽:

  「你聽我說,顧遠。你得回去繼承柯家,顧名宗的遺囑里有對你很不利的條款,沒有柯家連顧名宗死後你都沒法回來跟顧家抗衡,你……」

  他的聲音實在太斷斷續續,夾雜著劇烈的嗆咳和喘息,顧遠其實並沒有聽清楚每個字:「你說什麼?!快閉嘴,跟我上醫院!」

  方謹住了口,半晌疲憊地搖搖頭:「……算了,到時候你自然會知道的。」

  陰影中他手指微微一動,從褲子後袋中夾出一支手指粗的圓管——那赫然是個迷你噴霧劑。

  動作太細微了,從顧遠的角度根本看不見。他正準備把方謹拉起來往外走,還沒來得及動作,就只見方謹舉手衝著他的臉,緊接著一噴!

  呲——

  噴霧瞬間湧進鼻腔!

  顧遠從小受過無數反匪訓練,第一反應就要打掉方謹手裡的噴劑,但轉瞬間就來不及了。高濃度的□□噴霧迅速發揮效果,他只踉蹌退後了幾步,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來,只死死看著方謹越來越模糊的身影。

  「你……到底……」

  你到底想做什麼,方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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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遠不甘心地搖晃數下,最終還是撲通跪倒在地,緊接著失去了知覺。

  他的身體眼看就要一頭栽倒,但被方謹跪下來扶住了。

  窗外大雨傾盆,閃電劈開烏雲映亮城市,滾雷向天際奔涌而去。辦公室恢復到一片死寂,黑暗中只有方謹劇烈的喘息聲漸漸平復。

  「……顧遠……」他小小聲地說。

  他把臉埋在顧遠溫熱的頸窩裡,近乎貪婪地呼吸那氣息,似乎要把最細微的一切都深深印刻到腦海深處去。足足過了很久他才抬起頭,帶著無盡的眷戀和不舍,輕輕在顧遠太陽穴上親吻了一下。

  真的是最後一次了。

  以後他或許會訂婚,結婚,有自己的家庭和孩子。

  他不會記得這個雨夜裡最後的吻。

  方謹草草收拾了下辦公室,把散落在桌面和地上的材料收攏在一起塞進碎紙機。幹完這一切後他勉強把顧遠扶起來靠在自己肩膀上,一手扶著牆,跌跌撞撞走出了辦公室。

  僱傭兵頭子帶著手下等在安全樓道里,見他出來立刻上前,兩個人接過顧遠扛著往樓下走,那頭子轉臉問:「老闆,現在去哪?」 <div class="txtad"><script>loadAdv(10,0);</script>

  方謹一開口臉頰就劇痛,想必已經腫起來了,連說話都有些含混不清:

  「去碼頭。」

  「您怎麼了老闆?!」

  方謹在對方驚異的視線中搖搖頭,說:「拿冰給我敷一下,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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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照原計劃,在柯家一行人登上顧名宗特意派出的「天王星號」的同時,顧遠會帶人登上一艘大型遊艇,前往海面與天王星號會合,再陪同顧家一同登岸——這是柯文龍的要求,名義上是要見自己的外孫,實際卻是防著顧名宗在行程中動手腳。

  碼頭上,遊艇靜靜停靠在岸邊,黑水蕩漾出它斑駁的巨影。

  方謹站在甲板上,靜靜看著遠方水面上微渺的船燈。

  在他身後所有人都在忙碌走動,檢查武器和各種裝備,很快一一各就各位。一個西裝革履的男子安頓好自己的手下,走到方謹身後欠了欠身:「方助理——所有事宜都檢查完畢,等天亮就可以動身了。」

  他的動作謙恭,聲音卻冰冷毫無尊敬之意。方謹一開始沒搭理他,片刻後才淡淡道:「知道了,錢主管。」

  錢魁是王宇死後接任職位的安全主管,顧名宗派他帶人來其實是為了監視,必要的時候進行輔助。這人上位雖然不久,但對王宇怎麼死的深有耳聞,因此對眼前這個貌似斯文俊秀、蒼白虛弱的年輕人極其警惕。

  「按原定計劃,除掉柯文龍後我會立刻向顧總發送定位並帶您離開,之後的清掃工作會由顧總的人馬完成,您還有疑議嗎?」

  方謹在錢魁灼灼的逼視中沒有半點表情,眼底只映出遠處黑暗而廣闊的深水,半晌他終於收回目光道:「沒有。」緊接著轉身向船艙走去。

  「——等等!您上哪?」

  「你煩。」方謹頭也不回道,「我不想跟你站一塊。」 <div class="txtad"><script>loadAdv(10,0);</script>

  錢魁驟然全身僵住,卻見方謹渾然若無事一般,就這麼從容地走遠了。

  ·

  船艙主臥前,僱傭兵頭子阿肯正親自把守在門口,見方謹下來便道:「老闆。」

  昏暗的光線中方謹臉色白得可怕,「——還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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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謹點點頭,推門走了進去。

  主臥里顧遠正躺在床上昏睡,橙黃色床頭燈下,他英挺的眉宇微微皺著,似乎睡夢中都很焦慮的模樣。方謹伸手想輕輕撫平那皺褶,試了幾次卻都無濟於事,最終他只得發出一聲靜默的嘆息。

  「我要走了,顧遠。」

  「我……」

  他想說我愛你,然而剛開口臉頰便一陣刺痛,內心頓時湧上難以言喻的苦澀和諷刺感,便住口自嘲地笑了笑:

  「算了。」

  顧遠不知道夢見了什麼,燈光下不安地動了動,眉宇間的皺紋似乎更深了。方謹近乎貪戀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很久,才動手從後腰解下一把槍塞在他掌心,然後又去衣櫃拿了床被子,展開鋪在他身上,嚴嚴實實把拿槍的手遮在了下面。

  「不再見了,顧遠。」方謹輕聲說:「對不起,讓你生了這麼多天的氣,這個應該還給你。」

  他從口袋裡摸出一個素圈戒指,赫然是那天顧遠求婚時拿出的那一隻——後來他暴怒離開時並沒有帶走,一直留在方謹身邊。

  白金環內鑲的一小塊方鑽在燈光中閃爍著微微的光,方謹看了好一會兒,才緩緩把它放在枕頭邊,然後站定在那裡很久沒動。 <div class="txtad"><script>loadAdv(10,0);</script>

  那戒指里有顧遠的名字,顧遠帶走的那個戒指里也有方謹的名字。

  石頭真的很亮,甚至有種刺痛雙目,讓人不禁流淚的感覺。

  「……」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方謹又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拿起戒指,動作充滿了遲疑和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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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臥室里一片安靜,遠處漲潮的聲音從海面傳來,透過舷窗,恍惚而不清晰。

  方謹盯著顧遠沉睡的臉看了很久,不知經過了多少掙扎,才終於下決心做賊般輕手輕腳把戒指放回口袋,又拍了拍以示安穩。

  「你的人生很長,應該不會缺這一個戒指的吧?……那我只要這個就好了。」

  似乎被這個理由說服並安慰了,方謹長長吁了口氣,最終留戀地看了顧遠一眼,轉身走出了房間。

  ·

  海上的黑夜總是過得很快,第二天黎明水面濃霧散去,天際泛出灰濛濛的光,遊艇終於到了預定起航的時間。

  錢魁大概心裡有氣,並沒有前來知會方謹,就下令讓人開船了。

  這艘船上本來應該主要是顧遠的人,錢魁作為顧名宗那邊的親信進行陪同,以示重視。然而上船前顧遠的手下被錢魁帶人解決了,李代桃僵上來的就成了方謹的僱傭兵,以及作為人質萬一事敗用來威脅柯文龍的顧遠。

  四十分鐘後,遊艇終於到達指定海域,遠方霧氣中漸漸顯出天王星號潔白的身影。

  方謹站在船頭,海風將他的頭髮和衣襟吹得飄拂起來。凌亂的髮絲中他目光卻很沉靜,如同一尊俊美的雕像,一動不動盯著不遠處漸漸清晰起來的遊輪。 <div class="txtad"><script>loadAdv(10,0);</script>

  僱傭兵頭子阿肯領著那個假顧遠出了船艙,走到他身後低聲道:「老闆,我們跟對方通訊過了,十分鐘後兩船接駁,我跟我的兄弟們帶這小子第一批上……」

  方謹說:「我也上去。」

  阿肯一愣:「不行,上面危險!動起手來的時候子彈可不長眼,萬一傷到您那就——」

  「我也上去,」方謹淡淡道,連最細微的尾音都沒有絲毫變化,不知為何卻有種不容置疑的壓迫感:「給我把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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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下應聲而去,片刻後果真帶來一把白朗寧MK。方謹接過來試了試瞄準鏡,並沒有再多說什麼,一言不發把槍□□了自己外套下的後腰裡。

  遊輪漸漸駛近,阿肯讓人把船開到很近的海面上,緊接著拋下數個皮筏,帶著方謹、假顧遠和十來個兄弟跳了下去。錢魁和方謹的人不是一路的,帶著兩個手下坐了最後一隻皮筏跟上,徑直劃到遊輪邊,二十來個人順著鋼梯爬上了遊輪。

  甲板上有幾個柯家的親信等在那裡,一見假顧遠立刻熱情地迎上來,用帶粵語的口音聲聲叫著外孫少爺——假顧遠雖然能做到外貌八分像,但到底也有那兩分不像的地方;加之口音很難改,因此戴著一副雷朋墨鏡站在那,滿面冷若冰霜,酷到懶得搭理的樣子。

  方謹從船舷上跳下來,緊走幾步上前笑道:「顧大少昨晚在船上受了風,嗓子啞說不出話,您幾位請多擔待了。」

  柯家親信怎麼會不知道顧遠平時的做派,雖有疑心也不會多想,只笑容滿面連聲說沒關係沒關係,又殷勤和「顧遠」握手:「——少爺一路實在辛苦了!老爺子早就在大廳等少爺您啦,快快快,請隨我們來!」

  假顧遠點點頭,跟那幾個親信穿過甲板向船艙走去。

  在他身後方謹和阿肯瞬間對視,後者點了點頭,把手伸進口袋。

  應該是顧遠親自來接應,柯文龍心裡有底的緣故,柯家這次帶來的人倒真不太多。柯家親信帶一行人穿過遊輪富麗堂皇的外堂,經過長長的、鋪著米白色羊毛地毯的走廊,來到遊輪上最寬敞豪華的大廳;只見長桌後整整齊齊站著兩排手下,柯文龍正坐在一張花梨木龍頭扶手椅里,笑眯眯望著從大門中走進來的顧遠。

  方謹緊跟在假顧遠身後半步,抬眼望向柯文龍。

  ——柯榮此刻不在大廳,想必是跟外甥有舊怨,這種爺孫相見的親密場合就不出席了。柯文龍倒是滿心歡喜一臉慈祥,向旁邊伸出一隻手,保鏢立刻上前拉住,扶著他站了起來:

  「等你好久了!來顧遠,給外公看看你是胖了還是瘦了——」

  假顧遠一邊向前走,一邊露出笑容。

  然而就在這剎那間,柯文龍緊盯著顧遠的臉,突然眉頭一皺。

  方謹迅速望向阿肯,只見後者頭也不回,手背在身後對兄弟們打了個手勢。

  「顧遠你……」柯文龍開口道,聲音略顯遲疑:「你過來,你的臉怎麼……」

  顧遠還是不說話,步伐越來越快,同時手伸向腰際。

  柯文龍一眼瞥見他的動作,渾濁雙目瞬間縮緊,多少年黑道生涯鍛鍊出的警醒終於在此刻被激發:

  「——站住!別過來!」

  假顧遠充耳不聞,一步上前,與此同時柯文龍猝然向後退去,動作是如此凌亂匆忙,甚至哐當一聲重響撞翻了花梨木扶手椅!

  「站住!攔住他!」柯文龍驟然咆哮:「你到底是誰?!」

  大廳內眾人譁然,就在這千分之一秒的靜寂內,方謹悍然拔槍喝道:

  「——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