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Chapter 36

  夜幕初降,即被閃電劃破,沉悶的滾雷翻過天際之後,大雨終於傾盆而下。

  辦公室里沒開燈,只有電腦螢光冷冷地閃著,映在方謹毫無表情的臉上。

  就在這個時候辦公室門咔噠一響,一個西裝筆挺的中年男子推門而入,見到方謹頓時愣住:「什麼人?你幹什麼?」

  方謹按下print鍵,印表機開始刷刷吐紙。他在男子震驚的目光中從容起身走向印表機,淡淡道:「——薛律師。」

  「保安!保安!」男子扭頭往外跑,就在這時外面走廊上卻閃出一個黑影,迅速將他扭住捂上嘴,輕而易舉推進了辦公室。

  「唔唔,唔……」薛律師不住掙扎,按住自己的人卻明顯訓練有素,鐵鉗般的手讓他毫無任何掙脫的可能,因為缺氧臉色迅速漲紅又鐵青。

  方謹打了個手勢,那人捂嘴的手稍微放開,薛律師立馬狼狽不堪嗆咳起來:「你……咳咳咳!你是什麼人,幹什麼的?別傷害我,如果要錢的話儘管開口……」

  「錢,」方謹從持續工作的印表機上拿起一張張紙攏齊,聲音中透出一絲隱約的自嘲。

  「你是顧名宗的御用律師,協助他簽署了公司股份、管理權、固定資產及基金會等各項遺產公證,應該知道那總共價值多少錢。你覺得我還會缺錢?」

  「方……方謹,」薛律師恍然大悟:「你是那個方謹!」

  機器終於將長達幾十頁的遺產指定繼承書列印完畢,方謹將厚厚一疊文件裝訂好,回頭對薛律師笑了笑。那一刻閃電從他身後的窗口照射進來,將他半邊臉映得慘白髮光,但輪廓卻又透出奪目驚心的深刻和冷俊。

  薛律師當初起草遺囑時,曾經好奇過這個叫方謹的助理是什麼人,能年紀輕輕就被顧名宗親自選定為其商業帝國的繼承人——現在他親眼看見了,卻只感到極度的重壓和心神俱懾的恐懼。

  「掌握著這麼大的秘密,應該更小心才是。記住薛律師,在用到這份遺囑之前把它換個更隱秘的地方,別再被人看見了。」

  方謹轉身向門口走去,頭也不回地一擺手——薛律師正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就只覺得脖頸突然一陣刺痛。

  他身後那人從懷裡掏出針劑,一滴不剩全注射進了他的血管。

  轉瞬間薛律師連聲音都沒來得及發出,就撲通昏睡過去,隨即被拖到了辦公桌後。

  ·

  方謹走出律師事務所,馬路邊停著一輛加長黑色雪佛龍。他身後的人撐著傘緊走幾步拉開車門,方謹一低頭鑽了進去。

  「三百萬定金已經打到中間人帳戶,尾款等委託任務完成後24小時內會打出去。」方謹坐到寬大的后座上,隨手擦去文件上淋到的雨水,又問:「說好的人呢?」

  雪佛龍里坐著幾個人,剛才那個男子收傘上車,語調帶著明顯的地方口音:「中間人說收到啦老闆,您打錢很準時啦!人我們也帶來了,幸虧我們有路子能找到這樣的人,他的酬金可得麻煩您另算,可老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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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外昏暗路燈的映照下,這人的五官、神情都無比熟悉,除了略有輕浮兇狠的氣質完全不似之外,起碼有七八分像顧遠!

  方謹已經有半個月沒見到顧遠了,雖然知道面前這張是假臉,但心臟還是驟然重重一跳。

  「看看這技術,跟您給的照片有哪不一樣?人家祖祖輩輩都是幹這個的!整個東南亞鼎鼎有名!也是您給錢實誠,我們才願意下力氣去聯繫他!」

  男子不住誇口,方謹卻抬起手,示意他停下。

  「明天一天,我不管你平時出場是什麼價,明天結束後我都給三倍。」方謹看著前座那個假顧遠,在對方喜出望外的目光中淡淡道:「但如果活兒砸了——我不僅讓你祖祖輩輩的招牌也跟著砸,我還讓你從此再沒子孫能往後傳,明白嗎?」

  那人一笑,操著濃重的粵語口音道:「我明喇!」

  方謹這才點點頭,轉向那僱傭兵頭子:「還有件小事要讓你去辦。」

  他撕了張紙,刷刷寫下一串地名,道:「這個地方關押著兩個人,一男一女,女的看著四十歲左右姓遲,男的二十多歲是顧家二少爺。你派人把他們接走,明天快艇送到我們辦事的地點,剩下我再安排。」

  僱傭兵頭子接過紙看了眼,隨手遞給一個手下:「去把活兒辦了。」

  那手下極其精悍,想必平時行動早有默契,直接帶著幾個人淋雨下車往遠處走去。他們肯定還有人手在附近接應,很快就消失在了茫茫雨幕里。 <div class="txtad"><script>loadAdv(10,0);</script>

  方謹的目光從車窗外收回來,不由自主望向前排,落在那張和顧遠無比相似的臉上。有好幾秒鐘時間他幾乎出了神,儘管理智知道是假的,感情卻有種難以遏制的酸澀和痛苦,猶如針扎一般,浮現在內心最無法設防的地方。

  「老闆?怎麼了?」

  假顧遠一說話,神態和聲音就暴露出來不一樣了,方謹強迫自己閉上眼睛。

  ——你在想什麼呢?假的就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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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該動身了,」方謹睜開眼睛望向僱傭兵頭子,瞬間他又恢復了那冷靜、慎密、無堅不摧的態度,說:

  「去遠洋航運。」

  ·

  閃電轟然劈下,將半個走廊映得雪亮。

  顧遠匆匆走出電梯,頭也不回對手下人道:「你們在這等著!」

  他砰地推開辦公室門,徑直走到書桌後拉開抽屜,一把抓起那個已經被鎖了半個多月的牛皮信封,雙手都在微微發抖。

  他從不知道自己還有這麼一天。

  無數若有若無的直覺,若隱若現的線索,讓前後事件串聯成一個荒唐無比的猜測,劇烈燒灼著他的每一根神經。

  他從沒想到自己還有如此瀕臨崩潰,暴怒,無法控制的一天。

  顧遠活生生扯斷了封住文件袋的裝訂線,嘩啦一聲裡面的照片和材料倒出來滑了滿桌。顧遠顫抖著手指拿起最上面的一張,是房屋產權書複印件。 <div class="txtad"><script>loadAdv(10,0);</script>

  方謹之前住的那套公寓,產權人赫然寫著三個字——

  顧名宗。

  顧遠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慢慢坐到椅子裡的,他只感覺大腦一片空白,恍惚中只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

  撲通,撲通,撲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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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遠輕輕放下產權書,許久後又拿起下面幾張印了照片的紙。

  首先映入他眼眶的就是少年時代的方謹,約莫十□□歲,正低著頭從飛機上下來;顧名宗一身西裝革履走在他身邊,看樣子像是要去參加什麼會議,在視線很難注意的陰影中,他的手正抓在方謹胳膊上。

  照片下是時間和拍攝地點註腳,顯示數年前,德國海德堡。

  緊接著幾張照片都是在德國,幾乎都是海德堡,也有些在慕尼黑。照片上大多數只有顧名宗和方謹兩個人,有去看球賽的,有共進晚餐的,有在馬路上一前一後漫步的;下面都有時間和地點註腳,甚至還有「顧名宗留影」等字樣。

  其中有一張照片,是方謹站在一棟帶獨立花園的小別墅前,正輕輕關上精美雕花的鐵柵欄門。微風從他年輕的臉上拂過,劉海略微揚起,露出柔和沉靜的面部輪廓;他低垂的眼睫異常清晰纖長,隔著好幾年的歲月和黑白的影像,都能感覺到那柔軟的質地。

  然而下面附著這棟德國別墅的地址和購入合同。

  購買人是顧名宗。

  顧遠鬆開手,所有紙張無聲無息飄回桌面,他深深陷在扶手椅里。

  事實就像一記冷酷的巴掌,迎面扇在他臉上,顧遠甚至聽見了那重重的一聲——啪!

  劇痛混雜著諷刺,猶如毒蛇般一圈圈盤旋而上,將毒液注射進劇烈痙攣的心臟。 <div class="txtad"><script>loadAdv(10,0);</script>

  ——那個男人是顧名宗。

  是他那有權有勢說一不二的親生父親。

  所謂品學兼優被資助,所謂年輕精英被總公司聘用,都是覆蓋在骯髒□□之上的華美錦被,只要伸手掀開,便能看到裡面觸目驚心的真相。

  顧遠胸膛劇烈起伏,發出粗重如受傷野獸般的呼吸聲。他突然又想起那天在臥室門外聽見的呻|吟和喘息,一聲聲的,就那麼毫無保留灌進他的耳朵,電流般鞭笞在每根中樞神經上;當時他差點就推門進去了,只差一點點,就能推門進去看到所有齷齪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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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遠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只求時光倒回那一天,讓他打開那道門。

  讓他在故事的一開始就獨自走開,不要等他獻祭般奉上所有的熱情和愛意之後,再發現那是通向地獄的深淵。

  就在這時手機響了。

  昏暗中顧遠如同凝固的雕塑,鈴聲從響起到掛斷,他都沒有任何動一動手指去接通的意識。

  然而幾秒鐘後手機鈴聲再一次響起,很有不被接通誓不罷休的氣勢,在空曠的辦公室中響個不停。

  顧遠終於低下頭,只見手機屏幕在黑暗中一閃一閃,上面赫然顯示著:顧洋。

  「……」顧遠終於接通電話,嘶啞道:「餵?」

  「大哥你在哪裡?你能過來一下嗎?出事了,父親把我和我媽都關了起來,我們在……」

  顧遠整個意識就像岩漿般滾熱、焦躁而遲鈍,半晌才打斷:「等等,你說什麼?誰關你?」

  「不知道為什麼父親突然翻臉要關我媽,我趕去求情的時候已經太晚了,父親連我也一起——」顧洋的聲音在電話那邊斷斷續續,因為情緒激動和信號不足的原因,要聽清楚非常困難:「大哥拜託你過來救個場,我知道我媽對不起你,你這次能過來咱們以後有事都好商量……我懷疑父親要殺我媽,你動作快點……」 <div class="txtad"><script>loadAdv(10,0);</script>

  顧遠的理智一點點恢復,「你在哪裡?」

  「哦,我在——」

  手機那邊傳來轟然一聲巨響,仿佛是門板重重撞到牆壁又反彈回去的聲音;緊接著遲婉如的驚叫響起,腳步聲轟轟傳來,顧洋似乎叫了句:「什麼人?!」緊接著就沒聲音了。

  「顧洋?」顧遠霍然起身,喝道:「顧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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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遠立刻回撥,然而電話那邊卻只傳來冰冷的電子音,片刻後轉到了顧洋的語音信箱:

  「您好,這裡是顧洋,請留簡訊及回電方式,我會儘快回覆你……」

  「到底怎麼回事?!」顧遠重重按斷電話,突然只聽門外一個聲音淡淡道:「顧名宗要殺遲婉如。」

  顧遠猝然抬頭,只見方謹正站在門口。

  昏暗光影中方謹的身影削瘦,聲音沙啞,一側肩膀輕輕靠在門框上;他似乎淋了些雨,鬢髮貼在雪白的側頰上,襯衣勾勒出非常清瘦而又優美的身體線條。

  顧遠死死盯著他,半晌才緩緩問:

  「你怎麼在這裡?」

  他的聲音乍聽平靜,仔細聽來尾音卻帶著奇怪的顫抖。

  方謹並沒有回答,很久之後輕輕走來辦公桌前,低頭看著滿桌面上鋪著的資料和圖片。

  從顧遠的角度看不到他臉上是什麼表情,只能看見頭微微垂著,脖頸連接到肩膀的後背的線條流暢修長;明明是很賞心悅目的一幕,肌肉卻有著奇怪的僵硬,仿佛曾經在堅冰中凍得異常蒼白僵冷。 <div class="txtad"><script>loadAdv(10,0);</script>

  「你都知道了。」

  只是五個字而已,卻像是血淋淋的刀鋒裹挾厲風,將兩人之間的空氣都活生生斬斷。

  顧遠第一次發現自己竟然能這麼恨一個人——強烈而扭曲的愛恨糾結在一起,就像硫酸活生生燙過喉管,讓他呼吸時鼻腔都帶著炙熱酸燙的氣息,說話聲音嘶啞變調得連自己都難以想像:

  「——全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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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遠處,城市迷離的燈光在雨中化作一片朦朧不清的海洋。

  方謹終於微微抬起頭看著顧遠,說:「真的,但已經結束了。」

  顧遠冷笑一聲,那真是從心底里發出的冷笑:「所以你剛來我這裡的時候就已經是顧名宗的人了,你為我工作的時候,其實另一邊還是顧名宗的情人,是不是?!」

  方謹沉默良久,說:「是。」

  顧遠緊緊咬住後牙,半晌才從齒縫中一字一頓道:「你還有什麼想說的?!」

  方謹眼底無法控制地慢慢湧出淚水,但在黑暗中,那細微的水光沒人看得見。

  「……我真的是沒其他辦法……」

  他的聲音因為哽咽而顯得十分怪異,很久後才勉強忍住顫慄:

  「我真的愛你,顧遠……」

  我愛你。

  這三個字如鞭笞般狠狠打在顧遠耳膜上,連同他跪地奉上戒指的那天,那句「我只想和你保持現狀」一起,混合成暴烈的火焰,瞬間呼嘯著燒遍了他所有的理智。

  顧遠根本沒意識到他在做什麼,他簡直就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抬手就是狠狠一耳光!

  ——啪!

  手掌觸及臉頰,發出重重的亮響,方謹瞬間被巨力撞得摔倒在地!

  咣當一聲悶響,方謹倒在地上,剎那間眼前陣陣發黑,耳膜里只有嗡嗡的聲音。

  他口腔完全麻木沒有任何知覺,直到好幾秒後,痛苦才慢慢浮現到神經表面,千萬根針同時扎進臉頰的劇痛讓他死死抓住了地毯。

  在這種時候他竟然都下意識知道自己的樣子太狼狽了,他想站起來,想起碼能直立著來面對顧遠,然而剛起身就感覺一股腥甜直衝鼻腔和喉管。

  他抬手捂住鼻腔,但根本來不及——下一秒鮮血幾乎噴涌而出,然後哇地一大口血,就這麼直接吐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