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遲綠抬眸看著對面的男人,他說這話時臉上表情並不那麼張揚,仿佛只是在陳述事實。

  如果換作是別人,遲綠早打擊回去了。可偏偏是博延,且他說的還真的是事實。

  遲綠不知道別人是怎樣的,是不是能熬過時間的流逝,把對一個人的愛轉移到另一個人身上。

  她不行。

  和博延在一起之後,她知道自己這輩子再不可能遇見一個像他這樣的人,也不可能再愛上除了他之外的其他男人。

  他的這種自信,源於他是博延,也源於她是遲綠。

  他們在雙方心底,有著同樣的分量。

  她知道博延,博延也了解她。

  但怎麼說呢。

  遲綠承認博延說的是事實,可被他這麼直白說出來,她又覺得自己有點兒虧,有點沒面子。

  想著,她抿了口茶,冷冷看他眼:「你是不是……對自己太自信了?」

  博延神色閒散地看她,挑眉:「什麼?」

  遲綠看他這樣,一時無言。

  「沒什麼。」她別開眼看著窗外。

  博延盯著她側臉看了須臾,輕「嗯」了聲:「吃好了?」

  遲綠點點頭,起身道:「走吧。」

  兩人從火鍋店離開,博延送她回去-

  季清影給遲綠找的這個小區,位置極佳,且安保做的非常完善。

  這算是一個明星藝人比較多的小區,私密性還不錯。

  在遲綠回國的前幾天,季清影還特意讓阿姨過來打掃過,讓她完全可以拎包入住。

  車子停下,遲綠看了眼面前這棟洋房,扯開安全帶準備下車。

  博延給她拿上行李,淡淡問:「住幾樓?」

  遲綠看他推行李箱的架勢,也沒攔著。她就算今天不讓博延上去,博延遲早也會知道她具體住哪。

  「八樓。」

  中午時間小區人少,安安靜靜的。

  兩人站在電梯裡,因為有行李箱的緣故,空間也變得逼仄。

  遲綠目不轉睛盯著上升樓層,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博延偶爾看她一眼,也不追問。

  她租的這兒是一梯兩戶的洋房,房子很大,格局也很好。

  遲綠輸入密碼進去,回頭看向還站在原地不動的男人,咳了聲:「進來吧。」

  她下意識去開鞋櫃,淺聲道:「博老師,我這兒沒有男士——」

  話說一半,遲綠看到了鞋櫃裡放著的兩雙拖鞋。

  一大一小,淺藍色系列。

  博延順著掃了眼,笑了聲:「沒有什麼?」

  「……」遲綠哽了下,閉了閉眼說:「我讓清影買點家居用品,不知道她買了。」

  博延「嗯」了聲,「挺好。」

  遲綠睇他眼,「你是不是收買她了?」

  說話間,她破罐子破摔地把男士拖鞋遞給他。

  博延接過,抬了抬眉:「想過。」

  但事實上,季清影不接受任何賄賂。

  遲綠「哦」了聲,換上拖鞋往裡走,輕哼:「那你想法還挺多。」

  聞言,博延勾了下唇。

  博延沒在這兒待多久,知道遲綠住的具體地方後,便離開了。

  他今天是臨時抽出時間去接她的,公司還有事要忙。

  人走後,遲綠氣沖沖地給季清影打了電話。

  「餵。」那邊傳來季清影溫柔聲音:「到家了?」

  遲綠:「……」

  她默了默,躺在沙發上看著天花板:「你說呢。」

  季清影失笑,彎了彎唇問:「剛回國就打電話來凶我?」

  遲綠噎住,翻了個身咕噥:「你怎麼回事,我讓你幫我買家居用品,你為什麼還順帶買男士拖鞋的?」

  「啊?」季清影愣了下,一點也不心虛說:「習慣了呢。」

  她慢條斯理解釋:「你也知道我和傅醫生買東西都買情侶的,那天給你買的時候忘了你單身。」

  「……」

  遲綠不是沒聽出她的調侃。要換作是旁人,她早生氣了。但對面是季清影,最了解她的朋友之一,遲綠一時間還真發不出脾氣。

  她沉默了會,憋出一句:「那我是有點為難你了。」

  季清影揚揚眉,語氣輕快道:「是呢。」

  遲綠不再說話。

  察覺到她的無語,季清影笑了笑,稍稍收斂了點,「跟你開玩笑的。」

  她解釋:「我是想著你遲早要買的,順便給你買了。」

  遲綠「嗯」了聲:「我知道。」

  季清影聽著她語氣不太對,低聲問:「不開心了?」

  「不是。」

  遲綠看著落地窗外突然暗下來的天空,輕聲道:「就是博延跟我說了一句話。」

  季清影挑眉:「什麼?」

  遲綠想了想,把博延說等她五年十年的話轉述了一遍。

  說完,她安靜了下來問:「你說這人怎麼這麼有自信,五年十年就能等到我嗎?」

  季清影那邊沒任何猶豫,直接道:「博老師太不了解你了。」

  「啊?」

  「五個月你都撐不過去。」

  遲綠:「……」

  季清影撲哧一笑:「我是不是猜中了?」

  遲綠不說話。

  她想了想,淺聲道:「認真說,好好考慮。如果你覺得現在還無法做決定,那就順其自然地往前走,不要過度抗拒。你們再試著往前走一走,即便是背對背走向了不同的分岔路口,只要你們在走,總有一天還會遇見的。」

  季清影停頓了下,提醒她:「更何況,你們現在走的是一條平行線,只是中間隔著一條馬路,紅燈還沒轉換綠燈,殘忍地讓你們無法在斑馬線上相遇。但博老師在主動地往你那邊走,等他走近,你往前邁一步,就足夠了。」

  掛了電話,遲綠躺在沙發上睡覺。

  可一閉上眼,季清影的話和博延的話相繼地在她腦海里想起。這兩人,一個了解她,一個知道如何開導她,讓她無力招架。

  遲綠掙扎了會,索性爬了起來。她今天這覺,沒辦法再睡-

  另一邊,徐銘澤看著剛從外面回來的博延神色,催促著旁邊的林助。

  「林助,把之前博總沒簽的文件給我。」

  林助:「啊?」

  他愣了下,指了指說:「都在這呢,你現在去找博總?」

  徐銘澤點頭。

  林助默了默,狐疑看他:「你不是說博總心情不好,今天別去煩他嗎?」

  徐銘澤呵呵笑了聲:「他現在心情挺好。」

  林助眨眨眼,轉頭往另一側緊閉的大門那邊看:「你確定?」

  明明早上博延離開公司那會,臉色黑的嚇人。

  徐銘澤點頭:「當然。」

  他拎著那些資料往博延辦公室走,自信滿滿。

  林助看著他背影,有些茫然。他轉頭看向另一位金助理,好奇問:「金姐,徐助怎麼知道博總心情變好了?」

  金姐,也是他們頂層唯一的女助理。她之前老闆的助理,也是博延唯一留下的一位老助理。

  她笑笑,指著說:「這就是為什麼徐助是總助理的原因。」

  林助噎了噎,一臉受傷。

  金姐看他這樣,好心解釋:「博總身上有女人的香水味,你沒聞出來?」

  林助:「啊?」

  金姐看他這樣,拍了拍肩膀嘆氣:「算了,好好工作吧。」

  博延身上,還真有遲綠的香水味,還是遲綠給他噴的。

  她沒別的意思,單純是覺得博延還要回公司上班,他陪自己吃了火鍋一身的火鍋味帶去公司不太好。所以順手把自己包里的香水遞給了他。

  ……

  徐銘澤聞著辦公室若有若無的香水味,淺聲道:「博總,這是要簽字資料。」

  博延「嗯」了聲,也沒多問。

  「都看過了?」

  「是的。」徐銘澤道:「這是余經理那邊送來的策劃案,您上次指點過修改後的,您再看看。」

  博延翻看了會,爽快批了。

  徐銘澤眼睛亮了亮,想了想說:「博總。」

  博延抬眼:「什麼事。」

  他默了默,低聲說:「明天有林導的新電影首映。」

  博延簽字的手一頓,「什麼時間?」

  「晚上七點。」

  博延「嗯」了聲,想了想林導的新電影題材,低聲道:「跟他說我帶個人過去。」

  徐銘澤笑了笑:「行。」

  把公司緊急事處理完,博延坐在辦公桌前沉思了許久。

  他低頭看了看手機,沒遲綠的任何消息。

  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雨。

  雨濺濕了玻璃,在玻璃上留下水珠,外面也蒙上了一層層水霧,讓人看得不那麼真切。

  博延盯著看了半晌,起身從辦公室離開。

  他出去,看了眼徐銘澤:「有事打我電話。」

  徐銘澤瞭然。

  看著博延離開背影,林助好奇問:「博總這是又要去哪?」

  徐銘澤:「不知道。」

  林助沉默了會,小聲道:「博總真戀愛了?」

  徐銘澤:「……」

  「怎麼說?」

  「金姐說他身上有女人的香水味。」林助嘀咕幾句,又想到了點什麼:「可上次博總不是帶了遲小姐來公司嗎?」

  徐銘澤還沒來得及說話,林助自言自語說:「博總是不是有點太濫情了。遲小姐這才剛走一個多月吧,就有新女人了。」

  徐銘澤:「……」

  林助嘖了聲,「我要給我女神發私信,告訴她博總的劣跡。」

  徐銘澤沉默了會,拍了拍他肩膀,語重心長道:「你開心就行。」

  「……」-

  傍晚時候,小雨停了下來。

  遲綠去了一趟墓園,這一回她手裡比上次多了一束花。

  她到墓園時候,這邊冷冷清清地,風吹過,飄落的樹葉席來,還有點說不出的涼意。

  遲綠不緊不慢地往前走,走到中間位置時她停下,垂眼望著面前的兩座墓碑。

  照片人的人,眉眼和她相似。其中一個笑起來很溫柔,另一個略顯嚴肅,但她卻依舊從他的眼神里看出笑意。

  遲綠看著,彎了彎唇:「爸媽,我回來了。」

  她伸手摸了摸墓碑,自言自語問:「是不是發現好久沒見我了,想不想我啊,我想你們了。」

  她是真的想他們了。

  只可惜,再也沒有人回應她的想念,也再也沒有人會在她回來後抱她,說給她做好吃的。

  墓園這靜謐無聲,只有呼嘯而過的風聲,偶爾給她一丁點兒回應。

  遲綠也不在意。

  她在原地站了許久,到腿麻了才回過神來。

  她有很多話想說,可又不知道具體要說什麼。她心想,即便是她什麼都不說,他們也會明白她在想什麼。

  「我回去了。」遲綠回過神來,輕聲道:「之後有時間再來看你們。」

  她笑笑,想了想補充了一句:「媽媽,我發現博老師變得越來越有魅力了。」

  她垂下眼睫看著對她笑得溫柔的女人,喃喃問:「你以前最喜歡他,現在有沒有變呀?」

  沒有人回答她。

  遲綠也不再追問,她閉了閉眼,拉回自己飄走的思緒。

  「真走了。」

  她笑笑:「我之後再來看你們。」

  說完,她轉身要走。

  一轉身,她看到了不遠處撐著傘的男人。

  兩人四目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