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深夜的交流

  「對不起,是我的錯。」

  甲板上,腫著臉的伊莎貝爾大大方方地走出了甲板,果斷地對著之前和自己發生衝突的船員低了頭,說了一聲抱歉。

  帕赫茲有些訝然地看了一眼身邊的阿拉吉娜,隨後又看了一眼同樣從艙室下走上來的、抱著手的費舍爾,在確認過他的眼神之後,她才冷著臉瞥了一眼身後站著挨訓的船員,示意她做一點回應。

  實際上,帕赫茲的眼神並沒有傳遞到那船員的眼中,那船員知識看著眼前伊莎貝爾腫起的臉頰,輕輕伸手摸了摸自己那剛剛到後腦勺的短髮,隨後臉色同樣臉色有些不自然地說了一聲「抱歉」。

  那扭扭捏捏的模樣看得帕赫茲就不爽,讓她又像是一隻巨熊一樣吼了起來,

  「說這么小聲幹什麼!你還是不是一個女的?!給老娘說大聲點,講到我聽到為止!」

  「抱歉!抱歉!抱歉!」

  在帕赫茲猛地拍了一下她的背之後,那力道似乎打通了船員體內隱藏的桎梏,讓她閉著眼睛、挺起了身子重新大喊了好幾聲「抱歉」。

  在遠處的費舍爾看著那邊的氣氛重新熱鬧了起來,他卻依舊靠在桅杆旁邊,不斷回想著之前伊莎貝爾和自己說的話語,那空洞的金色在他心裡不斷蔓延冰寒,就連什麼時候阿拉吉娜已經走到了自己身邊都不知道。

  直到好幾秒鐘過去,他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阿拉吉娜一直在自己身邊默默地看著自己,他思索的表情因此消解,轉而扭頭看著她問道,

  「怎麼了?」

  阿拉吉娜搖了搖頭,靠近了費舍爾一些,看向遠處的伊莎貝爾說道,

  「她的臉上受傷了,我讓船醫為她冰敷一下」

  「麻煩了,等到晚一點我再給她刻一個治療魔法,明天就沒什麼事情了。」

  「你會的真多」

  「還好。」

  然後,他們之間向來乾燥卻又不尷尬的對話又暫停了一下,阿拉吉娜的目光從遠處的地方挪動回他的身上,偷偷地看向了費舍爾那落在身側的手掌。

  這之後,她忽然開口問道,

  「費舍爾你不高興?」

  費舍爾有些訝異地看了身邊比自己略高的船長一眼,他還以為阿拉吉娜是誤會自己讓伊莎貝爾道歉所以心中不爽,於是他搖了搖頭,解釋道,

  「沒有。伊莎貝爾向船員道歉不是我強迫的,這是她自己的意思,她知道自己做錯了」

  阿拉吉娜卻依舊看著費舍爾,接著說道,

  「不是這個我感覺到,你心裡並不高興,因為別的女人。」

  這一下子輪到費舍爾繃不住了,他沒想到阿拉吉娜的心思會如此細膩,竟然會察覺到自己在想伊莉莎白的事情。

  還記得往年間的納黎經常流傳的一個關於薩丁女國的笑話,是這樣說的如果一個納黎紳士決定和薩丁女國的女士結婚,還不如學習那些大大咧咧的施瓦利人同樣找一個男性伴侶,至少這樣還不用出國

  這個笑話旨在諷刺薩丁女國的女士有非常強烈的「大女子主義」趨向,大概和納黎的傳統紳士沒什麼區別,以梗直

  和不懂人情著稱,但眼前這位傳奇的薩丁女國船長卻不是這樣。

  正相反,她的心思其實非常細膩。

  想到此處,費舍爾沒正面回應她的問題,反而提到了另外一件事情,

  「對了,之前都忘記和你說了。其實伊莎貝爾她是葛德林王室最年幼的公主,而我們這次離開聖納黎也並沒有得到她親生姐姐伊莉莎白的允許想必我們現在正在被納黎花重金通緝呢。」

  「我知道之前我們收到了你和她的通緝令,伊莉莎白前幾日於聖納黎宣布登基,成為了納黎的第十位皇帝、第一位女皇。」

  「這也在情理之中。」

  阿拉吉娜的目光從他的手指向上,直到看到他的側顏才停留下來,

  「費舍爾,你是因為伊莉莎白才不高興的?」

  「」

  費舍爾一時沒回答,見此,阿拉吉娜的心中慢慢蔓延開了一股怪異的苦澀感,但她依舊沒有繼續逼問,只是輕輕伸出了自己的左手牽住了費舍爾那懸在半空的手指。

  在這一刻,費舍爾忽的感受到一抹冰冰涼涼的手指緩慢地與自己的手掌相扣,阿拉吉娜的手掌並不柔軟,你甚至還能撫摸到她因為握劍產生的老繭,但她的動作輕柔,十分主動地包裹住你,於是便從那冰涼的肌膚處憑空生了幾分溫暖來。

  等到她將費舍爾的手掌包裹住之後,她輕輕吐了一口寒氣,紮成馬尾的白髮之下,耳垂再一次染上了櫻色,她問道,

  「這樣好一點了嗎?」

  坐在費舍爾肩膀上的埃姆哈特不知道什麼翻著白眼跑向卡爾瑪她們的方向去了,沒人監督的費舍爾下意識地掃向了她那白皙的脖頸,眼神挪動的同時他也沒放開阿拉吉娜的手掌,甚至更主動的攥緊了她的手,

  「嗯,好多了。」

  「唔」

  他突如其來的力道讓阿拉吉娜有些不太適應,甚至因為他使用的力道讓那原本處於耳垂的櫻色向著臉頰蔓延。

  就在這時,她的眸子忽然往自己受傷的右手靠了一些,她忽然想到,如果費舍爾觸碰到的是自己受傷的右手,那樣一定會很痛,也一定很

  其實早在納黎和費舍爾見面時,她就忽然意識到自己內心中有一點奇奇怪怪的癖好,她似乎大概也許有一些享受愛人帶給自己的疼痛感。

  當然,並不是她腦子壞掉了想要故意追求疼痛,她只是喜歡由心愛之人為自己帶來的那種疼痛感。

  當時在納黎蛇頭酒館看見費舍爾使用魔法附骨之蛆懲罰那來自魔女研究會的人造魔女時,她竟然會幻想他同樣使用那個魔法懲罰自己,甚至是與他分別之後,自己也經常會夢裡回味那樣的感覺。

  這個小小的癖好說來有些奇怪,但長期使用冰王子之後,遺物產生的冰凍感使得她的感官變得頗為遲鈍,即使是愛人輕柔的愛撫和接觸當然都不夠為她帶來刺激,能消融堅冰的只有最熱烈的觸碰,只有疼痛才能

  順利地向她的內心傳導感情,讓自己真切地感覺到他的存在

  所以,她才這樣渴望由他帶來的疼痛吧?

  阿拉吉娜這樣想。

  想到此處,阿拉吉娜的嘴唇微張,向來微寒的表情也被她心中逸散開來的熱氣吹散了一些。

  想要他用力地觸碰自己的右手。

  就在阿拉吉娜控制不住地將要將自己那被繃帶纏繞的右手向著費舍爾伸出時,整艘船卻忽然輕微顫動起來,桅杆最上方的奧茜也因此站起了身子,將目光從阿拉吉娜和費舍爾的身上挪開。

  「轟隆隆!」

  「蒸汽機修好了!」

  「終於,我還以為要把那東西給拆掉重新裝一遍呢」

  隨著船體的顫動,在動力房上方的煙囪中猛地噴發出了一道粗壯的黑煙,象徵著冰山女王號的心臟重新開始跳動,許多船員都歡呼了起來,在甲板上對著下方動力房工作的船員大喊大叫了起來。

  「看來蒸汽機已經修好了,今天我們就能接著出發了。」

  這突如其來的聲響打斷了阿拉吉娜的想法,她輕輕地將自己的右手放下,費舍爾也放開了她和自己連結的左手,因為帕赫茲已經十分興奮地朝著他們跑過來了,

  「船長,我還以為還要幾天才能修好呢。如果咱們今晚出發這點食物完全足夠抵達下一個補給點了,這樣咱們也能早點返回海盜港了。」

  迎著帕赫茲的目光,阿拉吉娜最後看了一眼費舍爾的手指,她耳上的羞澀逐漸收斂,逐漸變回了尋常的姿態。

  正如她之前對費舍爾許諾的那樣,追求他的過程阿拉吉娜並不想著急、更不想逼迫他,但不知怎的,當她想起剛才費舍爾正在思索伊莉莎白時,她竟有些難以忍耐下去了。

  她藍色的眸光中閃過了一點意義不明,但她只是點了點頭,對著大副帕赫茲下令道,

  「我明白了。我們立刻出發離開,前往東洋和南洋連結處的補給點。」

  而在甲板上方的桅杆處,隨著蒸汽引擎的轟鳴聲作響,那被震動聲驚起的奧茜看見沒有其他事情發生,她便又重新理了理自己的斗篷,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身旁的位置,卻沒摸到尋常一直待在那裡的鸚鵡鋼刀。

  她藏在斗篷下的表情微微一愣,掃了一圈,她這才在甲板靠近船長室的位置處看見正在和埃姆哈特他們玩耍的鋼刀。

  「」

  看著那和幾位鼠娘打鬧的鸚鵡,奧茜藏在斗篷下的手輕輕放到了嘴前做出了口哨的預備姿勢,但卻始終沒響起呼喚它上來的口哨聲。

  等待了良久,奧茜又默默地將手放下,重新坐回了她習慣待的地方,變為冰山女王號桅杆上長久不變的一道風景。

  只不過這次,她的目光卻一直忍不住地往剛才阿拉吉娜和費舍爾牽手的方向看去。

  奧茜的身形保持不動,也正因此顯得她一個人的身影有些孤寂。

  重新開始航行的冰山女王號很快就離開了那作為參照物的海島,駛入了和之前一致的、一望無際的

  寬闊海洋。

  今夜天氣不好,風急浪大,船上靜悄悄的,除了值班的那幾位船員,其餘人大都回自己的房間休息去了。

  隨著夜幕漸深,陰影將所有人視線徹底覆蓋的時候,費舍爾卻一個人跑到了廚房裡,十分頭疼地打量起了桌面上的魔法材料粉末。

  吃過飯之後,冰敷之後臉依舊腫得跟一個豬頭一樣的伊莎貝爾實在沒臉在甲板上待,早早地就回到自己的房間中縮住,進房間之前還可憐兮兮地看了一眼費舍爾,顯然是在等待他給自己鐫刻治療魔法。

  可答應得好好的,現在等要動手了費舍爾才意識到一個有些嚴重的問題,那就是冰山女王號上並沒有鐫刻魔法的刻刀工具。

  本來是找阿拉吉娜詢問一下船上有沒有類似的工具的,原本是有匕首這樣的物品的,結果掉到海里去了,要用的話只有長得嚇人的彎刀能用。

  阿拉吉娜原本想用冰王子給他造一柄冰刀來鐫刻,但冰刀一邊刻一邊還在融化,會把他的魔法材料粉末給弄得粘稠,壓根成不了

  然後,沒辦法,費舍爾只能找他們的船廚要了一把菜刀。

  薩丁女國的菜刀很奇怪,是一種類似於方形的刀刃,一柄刀能處理北境中的各種食材,從去骨、剁肉等環節都能完美應用就是對於鐫刻魔法來說有些奇怪了。

  費舍爾捏著手中的菜刀,看向桌面上用來鐫刻魔法的鐵板,一時之間有些難以下手,他變換了幾個鐫刻動作,怎麼都覺得不太對勁。

  「呼呼」

  廚房的位置就在甲板下方的那一層,但是位置卻比較偏僻,要到餐廳更旁邊的接近船尾的位置,一到晚上,這裡基本上就沒什麼船員會過來了,她們要麼在崗位上,要麼就在更下層的宿舍那邊。

  今夜海面上颳起了大風,隔著一層窗戶費舍爾都能聽見外面猛烈的風聲,連帶著整個船體都開始微微搖晃,給費舍爾鐫刻魔法增加了不少難度。

  「你好」

  「你好你好」

  就在他看著自己面前鐵板發愁的時候,隔壁安靜的餐廳中,不知道什麼時候傳來了一聲細微的、小聲的聲響,而隨著第一句過後,另外一聲熟悉討打的鸚鵡聲響又跟著響起。

  聽到那聲音,握著菜刀的費舍爾挑了挑眉毛,看向了廚房隔壁餐廳的方向。

  他輕輕將菜刀放下,來到了廚房角落處的牆壁前,夾雜著外面呼呼的風聲,隔壁那細微的女聲也變得愈發明顯,

  「你好我叫奧茜」

  「奧茜奧茜」

  「不對,你該說很高興認識你。」

  「咕咕咕咕」

  「對不起,都忘記你只是一隻鸚鵡了。我們再來一遍,好麼就按我說的那樣。」

  奧茜?

  隔壁交談的聲音還算有辨識度,只是一聽就能分辨出是奧茜和她飼養的寵物鋼刀,但奇怪的是,他們交流的內容顯得有些古怪。

  「你好我叫奧茜。」

  「很高興認識你很高興認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