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安堰坐落於珉水,在蜀縣西面約一百里處,它西面四十里外就是青城山地界。幾百年前還時常有水鬼水怪出沒,自張天師於青城山上斬八部鬼帥,都安堰妖鬼大受震撼,很多都搬遷別處。
整個都安堰,有三段歷史。
古早時期,都安堰尚叫湔堋,周圍氐羌人時常被水中妖鬼騷擾。當時湔堋屬珉水龍王統領,不過珉水支流眾多,水妖水鬼也魚龍混雜,還有很多陸地妖物藏匿水中,難以盡數顧及。
協治時期,秦蜀郡太守李冰在此建堰,龍王也派出妖帥協同李冰一起鎮妖治水。
李冰逝世後數百年,湔堋局勢不斷惡化,龍王直接任命了一位女兒親自坐鎮,即是湔堋龍女。
青城時期,天師張道陵滅八部鬼帥,青城山常道觀躍升為五道七寺之一,從此都安堰實質已屬青城山外圍。從此一直延續至今。
民間傳言,說都安堰如今妖鬼不存,最大原因是「距青城太近,離蜀縣太遠」。
湔堋龍女一直守在都安堰,直到北周,認識益州司馬李慶先。龍女上岸居住,與李慶先誕下李宓。
……
站在都安堰堤壩上,吳奇李宓並肩而立。
李宓手指一松,手中紙鷂乘風而起,轉瞬騰入高空,只剩一個小黑點。
「先讓小圓子看一看,周圍有沒有可疑人物。」
她閉眼片刻:「附近也就一些踏青者與釣魚人,沒有修士與妖鬼。」
李宓朝吳奇伸出手:「尊者,給一把靈米。」
「沒有靈米。」
「那就米吧。」
吳奇打開背上箱,從陶罐里倒了一小把米給她。
李宓抓起米,撒入滔滔河水,隨即捏了個手決,口中念道。
「枕前發盡千般願,要休且待青山爛。水面上秤錘浮,直待黃河徹底枯。」
「白日參辰現,北斗回南面。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見日頭。」
水面咕嚕咕嚕一陣翻騰。
一頭古怪大魚從水下冒頭。
它長丈余,體似鱘,尾如魚,喙小,但銳而長,口中細齒羅生,上下相銜,鼻在額上,背灰腹白,皮質細膩光滑。
吳奇看清,原來是一白鱀。
白鱀揚起腦袋,口中伊吾伊吾叫著。
李宓認真道:「山水有歸人,還請水仙助我取物。」
她此時一臉專注,毫無此前懵懂迷糊。
白鱀叫了一聲,又扎入水中。
李宓這才對吳奇道:「讓水中妖鬼幫忙,最好叫水仙,它們也是想要修煉成仙的,客氣一點總沒壞處。」
吳奇有幾分驚訝。
他還以為李宓長期幽閉在家,接觸外界有些困難,沒想言語得體,毫無拘謹。
李宓專注看著水面。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白鱀再次從水裡鑽出,嘴裡含有一物。
李宓雙手捏著裙角一路跑到岸邊,從它嘴裡接過東西,又摸了摸白鱀的腦袋:「多謝水仙!」
白鱀在水面來回翻滾,似是得意。
吳奇問:「還要撒米麼?」
「不用。」
李宓低聲說:「那類似於招呼和敲門,除非是靈米……再撒米反而會被認為是看不起它,白鱀自尊心都很強。」
吳奇點點頭:「學到了。」
白鱀伊吾伊吾叫著,潛入水中不見。
李宓這才對吳奇展示手裡之物。
她雙手捧著一朱漆梳妝奩,長方狀,深胭脂色,奩蓋呈荷口形狀,頂部有一個獸頭把柄,奩蓋由兩隻布有銀鱗的銀爪互相嵌入鎖緊。兩銀爪俱為三爪,三趾銀鱗也是水中龍王的象徵。
這就李宓的嫁妝,「荷口三爪奩」。
李宓捏著獸頭輕輕一拉,蓋子往後揚起,蓋內有一面光潔銀鏡,匣內則是一堆金銀玉器的妝飾物。
吳奇一眼掃去,發現裡頭有點翠髮簪、金銀花鈿、翡翠對釵、梳篦、鑲珠耳飾、流蘇銀耳墜、瓔珞項鍊,還有許多小瓷盤,胭脂腮紅……
到底祖上是珉水龍王,大戶人家女兒的嫁妝果然不差。
李宓雖有些戀戀不捨,還是將三爪奩遞給吳奇:「它是由靈竹龍公竹所煉造,看似不大,內有乾坤。」
吳奇輕聲道:「裡面妝飾你留著自用,我只用三爪奩來裝一些東西。平時你注意,幫我打理即可。」
這是湔堋龍女送女兒的嫁妝,是一位已逝母親的遺願祝福。不到萬不得已,吳奇不會動。
「尊者真是好人!」李宓眼睛發亮。
她手捧梳妝奩,指尖蘸了胭脂,先在纖白的手腕上試了試色,找到滿意的色澤才往嘴唇上抹。
不一會兒,她原本紫棠色的唇就變成了鮮艷朱紅色,此前那股妖異感變為女子的柔媚明艷。
李宓上下唇沾了沾,對鏡中紅唇少女很滿意。
吳奇問她正事:「荷口三爪奩里,能裝多少東西?」
「裡面不大,只能裝死物,高長均一丈,寬五尺。但尊者背上的箱子,還有降魔六寶之類都可以裝入其中。」
吳奇將箱子湊近,一下就被三爪奩吸入。
他心裡一喜,有這儲物法寶,緩解了自己日常一大麻煩。
唯一美中不足是,荷口三爪奩只有李宓能鎖,鎖住就無法開啟,這是湔堋龍女為女兒量身打造的隨身法寶。要想破解,除非重新祭煉。
吳奇到也不在意,他的真正核心是無常圖,腰間青白雙截劍也必然隨身攜帶。
這些日子相處,他對李宓也還算放心。
死過一次,又歷經百年孤獨,她已非那被父母庇護的深閨少女。
「尊者,這裡風大浪多,還靠近青城山,咱們還是回去吧。」
吳奇點點頭。
李宓手一捏獸頭。
三爪奩突然膨脹起來,搖身一變,化作一頭生犄角的闊口獅頭獸。這獅頭獸長約丈許,四腿和背上皆有龍鱗。
它扭頭晃腦,小步到岸邊,埋首咕嚕咕嚕一通吸水,然後才快步回來。
吳奇看向李宓:「器靈?」
「對。」
李宓摸了摸避水獸的腦袋,說道:「就是荷口三爪奩的法寶之靈,它借龍公竹之軀化作避水獸。避水獸又叫蚣蝮,本就是龍族分支之一,水性極好。」
「它雖然比不得真正避水獸,但在水中也能日行千里,每個時辰能游兩百里,任何波濤風浪里都如履平地。這也是家母考慮我水性太弱,為我考慮……」
李宓看著避水獸,眼裡都是依戀。
吳奇又問:「那陸地能跑麼?」
「能。不過速度要比水裡慢很多,它討厭乾燥和炎熱。」
李宓手指撓著避水獸下頜:「地上奔跑,一個時辰也就百里。」
吳奇掐指一算。
這三爪奩避水獸,陸地奔跑比甲馬符慢,但比普通馬快很多。
甲馬符雖快,卻會讓人疲倦。
乘坐避水獸卻沒有這些損耗,還可在途中修行思索。
吳奇看向李宓:「你當初出城,在此處落水,想來也是為找到荷口三爪奩,是麼?」
李宓食指撓了撓下巴,有幾分不好意思:「當時我真的只想來玩玩水,以前雙親不讓我下水,嫁妝這種事感覺還很遙遠……」
吳奇沉默。
是我多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