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酒冷血熱

  監幽衛衙門,一道道命令有條不紊地下達。

  「樊綱,協調城衛軍,隨時準備以監幽衛馳援簡州。」

  「屬下領命。」

  「青羌,令你駐守白馬山,務必拖延阻遏蝗群的前進,七日之內不得讓其越過白馬山。」

  「是!」

  「巂鳴,帶你幾位師弟一同,繼續調查成都府西北,搜尋蟲卵痕跡。」

  「是!」

  ……

  一個個屬官都匆匆離去,各行其事,留下許叔靜一人。

  他靜靜站立,等待使命。

  「許參軍。」

  戢水龍女端坐椅上,注視這益州司參軍事:「吳奇此人,你怎麼看。」

  許叔靜思索片刻,這才開口作答:「回大人,吳道長是一員奇人,修行者中也少有他這般關切百姓安危者。」

  大多修行者,但凡不屬大唐朝廷直管,都是我行我素,幾乎不管閒事,一切以修行為重,俗世生死看得很淡。

  凡人生死就與日出日落一樣,他們毫不在意。

  正因這種冷漠是修行界常態,吳奇所表現出的言行,才更讓許叔靜印象深刻。

  許叔靜沉著道:「屬下以為,吳道長可信。」

  這話很簡單,卻代表了他的態度與立場,不容易說出口。

  戢水龍女若有所思:「那此時,便還是由你與阿錦具體和他商洽罷。」

  「是。」

  許叔靜又小心問:「不知屬下需要與道長商洽何事?道長不是就要回武當了麼……」

  「他要在成都府呆一個月,直到明年一月初一,武當年比,他回去參考。」

  戢水龍女言簡意賅:「蓋因浮雲觀戴奕做出了一種奇藥「蟲見愁」,此前在簡州對蝗群……」

  聽罷,許叔靜精神一振:「竟有如此奇藥!浮雲觀真是人才濟濟!前有陳皋道長籌接書坊,後有戴奕道長寫出了應對蝗災的滅蟲藥!」

  「說人才濟濟倒也不必。」

  龍女淡淡道:「其他宗門也不乏能人異士,只是不懂人盡其用罷了。」

  說到這裡,她心裡也犯嘀咕。

  物盡其才,人盡其用,這話人人都曉得,卻是知易行難。

  她執掌戢水多年,深知培養篩選人才不易,浮雲觀絕非單純運氣使然。

  此前龍女就從各方了解了浮雲觀的底子,吳道繼和嚴自昶招募進來的弟子,出身雖然不好,都各有可取之處。只是吳正言戰死之後落敗,不少弟子都另謀他就,這才徹底凋敝下來。

  浮雲觀如今剩下的留守三人,吳奇不談;趙晟隨一頭猿猴在山野長大,不善言語,卻對靈氣和自然有著特殊親和;戴奕被一名魔修當毒人培養,對毒與藥天生敏感親和,反覆嘗試才制出了「蟲見愁」。

  才能的兌現,需要時間,但修行界競爭過於激烈,幾年之內沒有進展就很難有機會了。

  吳道繼和嚴自昶的發掘和寬鬆式培育,經過幾十年篩選與嘗試,這才開花結了果。

  「近日,我將去一趟長安,籌措物資,以大量製作「蟲見愁」,有什麼拿不準的先找阿錦,阿錦若是都不確定,便去找朱忻城。」

  「是,大人。」

  戢水龍女揉了揉眉心:「下去。」

  許叔靜拱手告退。

  等大堂里空無一人,龍女這才低聲道:「阿錦,你即刻回龍宮一趟。告知龍王陛下,劍南道已遭太歲幽王滲透,請他務必小心,隨時提防幽王捲土重來,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是。」

  阿錦從後門出去。

  如此,偌大屋子裡就剩下戢水龍女一人。

  她端起茶杯,飲了一口茶。

  「既人已到,還不現身。」

  牆上走出一道人影。

  「找你喝杯酒。」

  來者一頭銀髮,黛藍長袍,她左手手執一盞提燈,右手拎了一個陶酒壺,腰系木鞘劍,眉眼爽朗。

  「藏劍女」顧湘。

  「我戒酒多年。」龍女拒絕。

  「這可是酒聖杜康當年釀製的「醉生夢死」,所剩不多,喝一點少一點。」

  顧湘將酒壺往桌上一放,在龍女對面坐下。

  「此番幽劫將至,我奉掌教之命,搜尋「妄周幽王」蹤跡,太史局李淳風以大唐國運推演出,若是能找到「妄周幽王」,便能推算「虛幽王」蹤跡。」

  「五道七寺已經決定,這次不再一味防守,要主動出擊了。」

  「不僅武當山、龍虎山,青城山和茅山都已達成共識,佛門動作卻是更快一些,菩薩們都陸續下山。」

  她從腰間一摸,取了兩個杯盞,先給自己倒了一杯。

  龍女卻是一愣:「可為何讓你做這事?你還不到元神……不應該是杜慈心或是賀七邡麼?」

  「杜師兄要修補七十二峰,否則幽王發瘋,第一目標就會是還在靜修的袁師兄。」

  龍女回過神。

  歸劍真人袁不二,目前似乎正是突破關鍵階段,劍仙之名是否能貨真價實,對整個武當山乃至道門都至關重要。

  「賀師兄則是要鎮壓劍山,劍山下的那東西越來越狂躁,沒有人盯著不行。」

  顧湘笑著說:「所以只有我這個閒人來了。不陪我喝一杯嗎?敖姝。」

  戢水龍女這次沒有再猶豫,她接過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兩杯酒盞輕輕相碰。

  美酒入喉,酒冷血熱。

  戢水龍女臉上泛起一縷紅暈,讓她整個人少了些冷冽,多了些柔媚。

  她知道,這或許是顧湘和自己見的最後一面。

  這一杯是戰前酒,也是離別酒。

  「敖姝,問你一個問題。」

  顧湘一臉好奇:「你是不是喜歡那種秀秀氣氣的男子?讓你駕馭起來會比較開心?我看你對我們宗門的吳奇很上心嘛,他長得的確不錯,要不要我給你說媒呀?」

  戢水龍女冷冷道:「如果你是要說這種話,不如早點去找幽王。」

  「真的沒有一點興趣麼?」

  顧湘笑眯眯道:「那我就對他下手了哦,他的劍我早就想要了,索性把他變成我的道侶好了,如此一來,他的劍,就是我的劍。我倒是挺喜歡他的長相,如果睡他一覺,倒也不錯。」

  戢水龍女卻是已回過神。

  她罕有露出笑容,反唇相譏:「他可是你的師侄……若是杜慈心聽到你的話,不知道會怎麼想。」

  「他嘛……不過是我師兄,又不是夫妻道侶,我做什麼,他也管不著。」

  顧湘一臉混不在意。

  一壺酒很快便被兩人喝光。

  「那麼,我先走了。」

  顧湘看了一眼戢水龍女:「敖姝,有件事,我覺得有必要告訴你。」

  「說。」

  「你還是多笑一笑,笑一笑就是個大美人,不笑的時候簡直死魚臉。」

  「滾吧。」

  「好咧,這就滾。」

  顧湘一笑,化作一道劍光飛入天際。

  戢水龍女走到門外,抬頭望著消失不見的光點,心裡默默道。

  你可不要隨便死在外頭啊……吾友。

  待到春花爛漫時,你我再飲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