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寶「堪海旗」化作一團水波,裹了吳奇等人在水中高速挺進,速度比避水獸快了近一倍,沿途水妖水鬼都躲得遠遠的。
水波中,崔佛海看了看身後侯莫陳魏,臉上有幾分躊躇。
他傳音給旁邊的吳奇:「師弟,與九幽山一同行動,這是否有點……」
吳奇同樣傳音問:「師兄,宗門可有禁止與其他修士一同行動?」
「這倒沒有。」
「武當有無將九幽山定為死敵?」
「這也沒有……」
「既然沒有禁止,那麼做了就沒問題。」
吳奇笑著說:「師兄,我們不過是各取所需,若沒有侯莫陳前輩的情報,我們這次就只能白跑一趟了。」
「我們此行只為找人,找到了沈駒後,九幽山做九幽山的事,武當山做武當山的事。」
崔佛海略微遲疑:「只是師弟,沈駒在秘境被圍攻重傷,出來尋仇,也屬正常。我們真的還要繼續追捕麼?」
他在「陰颯石」中看得清楚,沈駒被張琛四人逼入絕境,強行燃燒精血才得以逃脫。
崔佛海留了個心眼。
他的「雙鯉牘劍」本身就是文寶所化,能鑑識諸多符籙術法痕跡,「陰颯石」外部沒有任何手腳痕跡。
「陰颯石」內無法作偽,這也是其最重要的價值,可信度高。
此前早有風傳,五道七寺有一些弟子在秘境中抱團,排除異己,壟斷其中部分天材地寶,只是外界並無確鑿證據。
崔佛海修行至今,雖然下山很少,卻也知道,五道七寺也有藏污納垢。只是礙於面子與姿態,偽裝得比較好,而且宗門威懾足夠,外界不敢公開置喙。
明明知錯,卻還要一錯再錯,他無法阻止他人,但至少能決定自己。
「師兄放心。」
吳奇一聽就明白他的顧慮:「我們此行,一是為了解南海秘境,沈駒能在眾多修士里脫穎而出,獲得龍爪,想來是看出了什麼門道。」
「而且師兄有沒有發現,沈駒出來之後,修為仿佛漲了一截?他在秘境裡面一直疲於奔命,出來後卻能輕易截殺那幾人,我想裡面一定有某種緣由。」
「能獲取些隱秘情報,對於日後你我進入秘境,也能多點提醒。」
「出來一趟,總不能白跑不是。」
崔佛海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師弟所說極是。」
吳奇沒說完。
他也有自己的一個私人原因。
龍骨。
「青龍呪」的修行需要龍蛇之屬作為材料輔助,而南海秘境裡有眾多蛟龍,更有「青龍彌天」存在,海底之下更有南海龍王廣利王的屍骸。
吳奇已將南海秘境看成是必去的歷練之地。
危險與機遇並存。
幾乎沒有元嬰乃至更高的修士打擾,對自己是重大利好!
客氣一點,在裡面只要不遇到幽王殘存之力所化的龍伯國巨人,或是黑龍之類的龍宮鎮守,吳奇對上任何結丹修士都沒在怕的。
狂一點,南海秘境修士里,吳奇哪怕化身秘境惡霸當面搶法寶,他們也只能在旁邊看著。
「吳小子。」
前面操控「堪海旗」的侯莫陳魏背負雙手,身上髒兮兮的短衣此時也變得有幾分神秘莫測。
他開口道:「但如今道門修士都在尋找沈駒,他必定躲藏很好,難以找出行蹤。即使他在龍虎山附近,只要沈駒想藏,也很難找到。」
龍虎山位於江南道信州,從南扶州到信州,水路足有一千五百多里。
即使有「堪海旗」這法寶從水中趕路,過去也要大半天。
侯莫陳魏不懂,為什麼吳奇如此自信,認為一定能找到沈駒。
「晚輩有一道法術,專門找人。」
吳奇道:「不過這法術需要立元修的屍身,前輩有,那我就有了六成把握。」
「循屍問跡?這法術倒是奇妙。」
老人臉色微動:「難怪你有底氣。」
接下來的半天時間,吳奇和侯莫陳魏幾乎不再說話,兩人在此前鬥法里受傷不輕,短時間裡要恢復十全很難,但治癒些傷勢倒是可以。
一行人抵達龍虎山邊不遠的信河,已是傍晚時分。
「我為你布陣,就此做法。」
侯莫陳魏手中黑色小旗一松,扎入地上土壤里,這就是法寶「堪海旗」。
禁制布下,四下靈氣流動變成無數白線,流動趨向清晰可見。
老人手捏泰山決:「四下安全。」
崔佛海也祭出「雙鯉牘劍」,提防周遭。
倒是李宓知道內幕,偷偷盯梢侯莫陳魏和崔佛海。這兩個才是對尊者當下有威脅的人物。
吳奇一捏道君符。
白霧繚繞之中,重陽與筆千言融為一個綠臉紅須的白袍漢子,他身材壯碩,戴冠,面目兇狠。
鬼神相·紅須判官。
吳奇道:「前輩,還請取出立元修屍身。」
侯莫陳魏摸出一個酒壺,往外一倒,一具濕漉漉的屍體落在地上。
立元修腦袋整個被斜地一劍披成兩半,被黑線縫合了起來,臨死時雙目睜大,一臉恐懼,屍體散發出一股淡淡草藥味。
「稍微防腐處理了一下,沒問題吧?」
「無妨。」
吳奇意念下令:「找到兇手位置。」
妖帥後期的判官蹲在地上,手指輕輕一划,將立元修的腦袋沿著傷口分成兩半,展開壓平兩片顱骨,開始清理其中血肉組織與腦漿,按屍索驥。
……
夜風徐徐,水波不興。
一名長發男子站在水邊,水面倒映出他鬍子拉渣的臉,以及蕭索的眼眸。
男子衣著襤褸,頭髮打結,皮膚也發黑髮油,他背上纏了一柄劍,只是從劍柄到劍身全被麻布纏緊,看不清具體模樣。
他蹲在水邊,雙手鞠水洗了把臉。
冷冽的河水讓劍客麻木的腦袋稍微清晰了一點。
他不由看向自己雙手。
左手上已經浮現出一片片黑色的不規則斑點,右手手指比左手長一截,哪怕上面纏了繃帶,也能看出其尖銳的指尖以及幾乎沒有皮肉的指骨。
右小臂肘部沒有被繃帶纏住的地方,露出一些漆黑的皮膚,皮膚上長了一層硬皮,猶如某種野獸鱗甲。
劍客右手緩緩張開,又慢慢攥緊。
力量越來越強,理智越來越少。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說不定下一刻就會變成一頭失去意識的妖獸。
不。
在那之前,自己應該已經死了吧。
他能清晰感知到,體內金丹已經轉得越來越快,與之對應,是渾身肌肉枯萎,血液變得粘稠而滯澀。
如今已經是迴光返照。
劍客不確定最後這一劍還能不能斬到要等的人。
但他深信,那人會來找自己。
因為對方也知道,自己要死了。
他絕不會將龍爪讓給任何人……甚至是三個同伴。
自己的死期,也是對方露出破綻之時。
劍客突然感應到了什麼,緩緩轉過頭。
身後出現了五人。
一個年輕冷峻的道士,一個獨眼老者,一個面容愁苦的男子,一個妙齡少女,一個形如火焰的妖類。
修為各不相同,卻沒有他要等的人。
那年輕道士開口:「張琛應該沒那麼快……聊兩句,如何?」
劍客說:「沒興趣。」
對方一笑:「每個人都會堅持自己的信念,在別人來看是浪費時間,他卻覺得很重要。」
「你也在浪費時間?」
「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