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奇聽笑。
侯莫陳魏這思路轉變也真快。
發現解決不掉對方,那就承認對方實力,甚至嘗試將對方變成己方助力。
大多數情況中,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恆的朋友,這在修行界也適用。
「晚輩在武當修行,很喜歡,謝過前輩抬愛。」
吳奇禮貌婉拒。
侯莫陳魏倒不意外,他看了一眼旁邊的崔佛海,原本似乎想說點什麼,但沒開口。
「晚輩倒是誠邀前輩,不妨考慮一下武當五龍宮。」
吳奇也遊說道:「九幽山雖然也是上古宗派,但因為諸多歷史淵源,至今行走婆娑世界頗為不便。」
「我武當平時內斂低調,但同樣不乏悍勇銳氣,門內鬥法早已是日常修行,對前輩這樣修為驚人、又有原則的修士,向來是開門歡迎的。」
侯莫陳魏和吳奇對視了一眼,都是哈哈大笑。
老人抬起手指:「你小子他娘的還真敢說。」
吳奇拱手:「敢說敢做,也算晚輩為數不多的長處。過去種種都難以改變,不如放眼未來。」
「說得好。」老人點頭:「你年紀輕輕就有如此氣魄與見識,贏我的確並非偶然。」
兩人隻言片語,卻已達成微妙默契。
雙方都清楚,此前鬥法到此為止。
吳奇沒想過乘勝追擊、試圖置他於死地,恰到好處地收手。
侯莫陳魏也對他的評價也高了一大截。
年輕修士中,擅長鬥法者有,擅長審時度勢有,但兼具兩者,又敢於決斷者,卻是少之又少。
老人手一招,原本無邊氣海化作一方八仙桌,幾把石椅,臉色認真:「請。」
吳奇欣然坐下,李宓和重陽一左一右侍衛在側。
他說:「師兄也請坐。」
崔佛海也在旁邊小心落座。
侯莫陳魏開門見山:「小子,你要找沈駒,我不攔著,但我要邀沈駒,你也不阻攔,如何?」
吳奇點點頭:「那是自然。」
「不過晚輩有一個不情之請。」
「說。」
吳奇正色:「那沈駒,當真是在南海秘境被茅山與龍虎山修士所追殺麼?」
「不錯。」
侯莫陳魏也鄭重道:「此事由九幽山一名結丹修士親眼旁觀,實不相瞞,沈駒得了「龍爪」後,我九幽山那修士也不是沒有想法。不過沒有機會前,不會隨便動手。」
「他將裡面所見,都以特殊法器留存了下來,我看過。」
老人手裡多了一枚漆黑冰冷的石頭,大如鵝卵。
「這是九幽山法器「陰颯石」,其內空,以玄陰之氣拓印所見之物,能保留十年。你引氣入石,看看便知真假。若是不信,我還收納了立元修的屍身,可給你一看,本來準備用這屍體煉製屍傀。惡人死後,屍傀凶性更強。」
吳奇接過石頭,觸感幽冷光滑:「真是一件實用法器,看來九幽山對南海秘境的探索計劃周全。」
侯莫陳魏傲然道:「別的不提,對新式法器的多樣開發與大膽研究上,九幽山遠勝目前五道七寺,這毋庸置疑。」
崔佛海此時終於開口:「師弟,不如由我來看看。」
他看向吳奇。
吳奇當然懂,崔佛海是擔心其中有詐,他來嘗試,就避免自己誤入陷阱。
「不必,信人不疑。」
吳奇笑道:「說起來,侯莫陳前輩雖然喜怒隨心,卻也不屑做這種事。」
「還是你小子懂分寸。」侯莫陳魏瞥了崔佛海一眼:「你這位師兄一看就是在宗門學傻了,和外界隔離太久,眼裡五道七寺就是替天行道,魔修就是罪不可恕……沒事多出去看看,不要活在自己天地里。」
崔佛海一陣語塞。
吳奇引氣入石,意識中頓時浮現出一副畫面。
……
一名修士被四人堵在了一片灘涂處。
遭圍攻那修士大約三十幾歲,長發束了一個馬尾,額前髮絲都被汗水浸濕,顯得極其疲累,不斷喘著粗氣。
他雙目憤怒地看著周圍幾人,手持一把赤色長劍,身上傷痕累累,布滿血痕。
吳奇從相貌特徵判斷,這就是沈駒。
「交出龍爪。」
一名修士說:「那不是你該拿的東西。」
沈駒吐出一口血沫:「面對幽鬼時,沒見到你們這樣敢打敢殺,倒是對同類修士,下手狠辣招招致命。五道七寺,真是名不虛傳。」
幾個修士也不在意。
領頭修士身著一件繡有日月星辰的法衣,手托一柄鐵如意,他嘆了口氣:「沈師弟,你這是何苦。有些東西,註定不是你能帶走的。若你放下龍爪,那麼大家就當無事發生,出去後,仍是好友。」
「若我不給呢?」
「那便是一場遺憾了。」
修士目光陰冷了下來:「南海秘境總是要死人的。」
「我沈駒拼了命拿到的東西,我願意給,那是我樂意,我不給,誰也不能搶。你張琛想拿?不夠格。」
沈駒揮了一下手裏劍,嘿嘿笑道:「你們幾個,之前和我稱兄道弟,到了有寶物的時候,就變成了妖魔鬼怪,真是讓人作嘔。難怪師父每次說起五道七寺,都是看不起。」
「劍聖所言,我們自然不敢置喙。」
張琛慢條斯理地抓出一把符籙:「不過你說話,可要注意一下。」
「要評價五道七寺,你這種還不夠資格。」
他手裡符籙灑出,金光閃爍,化作一個個金甲武士沖向沈駒。
張琛抬起手裡鐵如意,口念咒決:「神王一怒,五嶽摧傾。征束群魔,豁落鬼兵!」
其他修士也紛紛施法。
一個修士擲出一方法印,化作一座山峰砸下。
又一修士噴出白氣,靈蛇一樣纏向沈駒。
最後一個修士自身化作一頭鐵背兕妖,口中怒吼,攜帶巨浪沖向前方。
陷入絕境的沈駒祭出手裡法寶,赤劍懸天。
「劍吷·濕婆舞象!」
他噴出一口精血,被赤劍盡數吸入,霎時間寶劍柔化為一道蜿蜒血帶,包裹沈駒。空中響起沉重的踩踏聲,仿佛有龐然巨獸正腳踏奔雷,狂奔而來。
畫面至此結束。
再次顯現出清晰的模樣時,沈駒又在逃亡,。
他此時更加虛弱,背著法劍「擢象」,整個人坐在爛泥里,開往嘴裡塞著丹藥。
此時一直隱匿的九幽山修士終於開口:「將「龍爪」給我,我幫你。」
是一個女人聲音。
「不用。」
沈駒臉色蒼白,但目光有神:「閣下追了我一路,想要動手,隨時歡迎。」
女人輕笑一聲:「原本想要找個機會試試看,現在看來,還是算了。不要命的劍修,我可不想惹。」
「我換一個條件。」
女修又道:「加入九幽山,我幫你,如何?你依舊可以在劍聖裴先生手下繼續修行,九幽山不會幹涉。」
「我只有一個師父,也只有一個師門。」
沈駒聲音疲憊,但堅決。
「你全身精血至少消耗了五成,再這麼下去,哪怕出去也難活過一年,進入九幽山,就能轉鬼修。裴劍聖劍術通神,但延續性命轉修,九幽山卻是頗有心得。」女修提醒道。
「不必了。」
沈駒將手裡丹藥吞下:「修行一途,生死無常。」
「可惜。」
畫面至此消失無蹤。
……
吳奇睜開眼。
情況大體是清楚了。
至少在南海秘境中,沈駒的確被張琛四人追殺,損耗精血,傷勢重大。
他將「陰颯石」遞給旁邊師兄。
崔佛海也觀摩起來。
吳奇看向桌子對面的侯莫陳魏:「也就是說,沈駒是因知道自己油盡燈枯,只有一年好活,所以出來後大開殺戒。他離開師門,是不想讓劍聖名譽受損,自己去解決恩怨?」
老人緩緩點頭:「正是如此。」
「如今三人被殺,僅剩一個張琛,前輩知道他在何處麼?」
「知道,龜縮龍虎山,不敢出來。」
侯莫陳魏一臉不爽:「這混帳雖然修為心性都是庸才,不過卻有一個好靠山,張琛的張,也是天師的張。」
「否則你以為,龍虎山怎麼能壓下這麼多事?」
「比背景,沈駒也不怕,他師父是劍聖裴旻,可這小子不想讓師長出面插手……太過偏執傲氣!」
吳奇思忖片刻:「前輩,有沒有興趣合作一次?」
侯莫陳魏獨目一凝:「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