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雀啾啾,旭日東升,又是新的一天。
京郊的兩座墳墓前,迎來了一對少年男女。
兩人皆是一身素衣,少年用白色髮帶將頭髮束起,少女則在鬢邊插了一支白花,兩人手中提了白燭紙錢等物,顯然是來祭拜的。
這兩人,正是蘭夢詩和蘭夢征。
二人取出白燭線香、貢品和紙錢,點燃後便在兩座墳墓前跪了下來,這兩座墳墓,一座是他們為伯父宣威將軍建立的衣冠冢,一座是埋了他們父母骨灰的合葬墓。
姐弟倆插上線香,又對著墳墓磕了幾個頭,然後一齊開口道:「爹、娘,大伯,章賊已經下了大獄,陛下已經為你們平反了!」
蘭夢詩看著眼前這兩座新墳,哽咽道:「爹、娘、大伯,你們看到了嗎?我和弟弟現在過得很好,陛下是一位明君,弟弟現在在羽林軍中,陛下說讓他擔任龍衛軍的統領,明天弟弟就要跟著陳統領去訓練兵士了。」
蘭夢征眼圈發紅,也道:「姐姐說得沒錯,陛下很器重我,還說將整支龍衛軍都交給我訓練……對了,我最近看了不少兵書,現在對練兵一道已經有些心得,你們放心,孩兒一定為陛下盡忠,你們在天有靈,也保佑陛下和娘娘,保佑大齊。」
蘭夢詩又磕了個頭,含著淚笑道:「弟弟說得對,爹、娘、大伯,你們在天有靈,保佑陛下和娘娘,保佑大齊昌盛,百姓安居樂業,再也沒有貪官污吏!」
姐弟倆又磕了幾個頭,在墳前說了好一會兒話,才離開這個地方。
回去時,姐姐坐在馬車裡,弟弟坐在前面趕車。
看著弟弟這兩個月來變得越發堅毅的背影,蘭夢詩叮囑道:「明天你可一定要好好給陛下辦差,不能因為當上了統領就忘了形,須知咱們有現在的日子,都是多虧了陛下和娘娘。」
蘭夢征沒有回頭,只點頭道:「姐,我知道了。」籌備龍衛軍一事陛下年前就交給了翰林院大學士,結果到現在都過去兩三個月了,那林甫正才徵到了四十個人,他現在雖然是個統領,可明天還要自己去徵兵。
不過蘭夢征沒有任何怨言,反而渾身上下充滿了幹勁,他和姐姐能報仇,還能有現在的好日子過,全是陛下和娘娘的恩賜,他一定要好好努力,才能報答陛下和娘娘。
這樣想著,蘭夢征趕車的速度更快了,打算早點回去和陳統領商量明日要如何徵兵。
只是進城時,他不得不放慢速度,因為城門口聚集了不少人,最引人注目的,卻是走在中間的一男一女,那兩人都穿著灰撲撲的布衣,手上腳上都鎖著鐐銬,瞧著十分狼狽。正被兩個官差押著走出城門。
因為鐐銬的緣故,他們走得有些慢,每走一步身上的鐵鏈都會發出動靜,引得附近經過的百姓紛紛將目光投了過去。
「那是什麼罪犯?」
「是要流放到邊關的,聽說那男人是章賊的門生,以前幫著章賊幹了不少壞事,本來是要斬首的,後來他供出了一些章賊的罪證,才改了判決。」
「那女子是誰?嘶,臉上劃了那麼大一道疤,好好一張臉都毀了。」
蘭夢征的馬車停在城門口,等著入城,就多看了兩眼,他姐姐掀開馬車帘子,也瞧見了那兩人,便道:「那是……趙昌吧!」
蘭夢征點頭,蘭夢詩看了一眼跟著趙昌一起被押送出城的女子,驚訝道:「這就是那名與娘娘生得一模一樣的女子?她的臉……」
蘭夢征低聲道:「這臉是她自己劃傷的。」
蘭夢征這麼一說,蘭夢詩也明白了過來,經歷過家破人亡的變故,又有這幾個月來的歷練,她早就不是當初那個天真無知的知縣千金了。她毫不懷疑弟弟說的話,因為那女子生了一張和貴妃娘娘如此相似的臉,又是這樣的身份,倘若她自己不毀容,沒有人會容許她活下去,便是陛下和貴妃娘娘心善,想要留她一命,那些一心輔佐陛下的臣子,也會暗中動手了結她的性命。現在這女子自己毀了容,倒顯得聰明又果決,也夠狠。
想到這裡,蘭夢詩對那女子不由起了兩分欣賞,不過對於這種助紂為虐、甚至差點害了娘娘和陛下的女人,她的憎惡終究是要遠遠超過欣賞的。
擋在前面的馬車已經入城了,蘭家姐弟的馬車便又一次動了起來。
蘭夢征驅趕著馬車駛入城中,卻一心二用地思考起了別的事情。方才他看到趙昌狼狽的樣子,就想起了在望城山的那天晚上,他跳下枯井,順著密道追擊刺客時的情景。
章宰相受了傷,他那樣的人又不善於隱匿行跡,行蹤被一路流淌的鮮血泄露得一乾二淨。因此他是最先被抓的,保護他的那幾個刺客也被他帶著羽林軍殲滅。而那時候,蘭夢征沒有直接回去復命,而是帶著一隊人馬沿著密道追出去,果然又遇到了另一批刺客,那些人身上穿著不起眼的灰色布衣,卻個個都是身手極佳的健壯漢子,其中有一人虎背熊腰、目光如炬,明顯是那群刺客的領頭人物,蘭夢征提著長劍和那人過了幾招,虎口就被對方的力氣震得微微發麻,最後還是被那人逃了。
後來蘭夢徵才知道,那人是邊關大將孫不平,正是和章宰相合謀造反的另一人。在袁將軍帶兵圍剿時,孫不平捨棄剩餘的部下,帶了幾百人逃走,沒想到竟然跑去瞭望城山。
現在通緝令已經發了出去,卻不知何時才能抓到孫不平那奸賊?
不過現在多想無益,最要緊的,還是先籌建龍衛軍。
思及此,蘭夢征堅定了眼神,一甩馬鞭,馬兒嘚嘚嘚,拖著車廂,在城中寬敞的道路上奔跑起來。
而這時候,今日的早朝也結束了。
百官戰戰兢兢等著陛下離開,才敢邁出步子。
自從章宰相下馬以後,朝中局勢徹底翻轉,許多原先站在章宰相那邊的朝臣被撤職治罪,原先的御史一職被撤,成立了監察司。如今在朝堂上的這些官員,要麼是之前一直保持中立的翰林院,要麼是早早投效陛下的袁將軍一派,要麼就是原先一直在章宰相麾下,卻被章宰相的嫡系人馬壓制在最底層的那些人。
壓在頭頂的陰雲沒了,十幾年沒動過的位置也往上提了提,按理說這些人應該喜出望外,可事實是,他們每天上朝都過得戰戰兢兢,生怕什麼時候自己頭頂的烏紗帽就沒了,因此他們辦差時兢兢業業,不敢出半點差池,至於像章宰相那樣貪墨受賄,更是想都不敢想,沒見監察司那幫人還杵著嗎?說不定哪天一個不注意,就被監察司的人抓住把柄,屆時不但官位沒了,全部家產還要被查抄。
好不容易擺脫了章宰相的壓制,好不容易升了品級,他們可不想再回到以前的日子了。
而翰林院的人,在得知陛下要提前開科後,也大大鬆了口氣。
年前陛下將籌備龍衛軍一事交給了林甫正,可翰林院的人就不是辦那塊事兒的料,林甫正殫精竭慮地幹活,事情卻辦得一塌糊塗,後來見陛下將此事挪給了羽林軍中一位新起之秀蘭夢征,不但沒有鬆口氣,反而把心提得更高了。
現在好了,陛下要提前開科,翰林院的人總算能派上用場了,總算不用擔心頭頂官帽被撤了,林甫正下朝時走路都生風了。
而殿試時,他聽見陛下要把考生全都放進後宮裡,嚇得連鬍子都險些逃命去,這便是後話了。
朝中臣子在想什麼,陛下沒功夫去管更懶得去管,他現在正被林大儒押著做功課呢!
自從立志要當明君後,皇帝陛下發現自己越來越忙,以前還能趕上天黑前回到飛鸞宮,現在連和愛妃一起用個晚膳都趕不上了。
不過很快,他連思念愛妃的時間都沒有了,一邊不自覺摩挲著手指上的牙印,他一邊集中注意力,認真聽林大儒講課。
而被陛下掛念著的姚燕燕,此時已經將顧昭容的家人接進了宮中。
那對母子果然是顧昭容的母親和哥哥,那日顧昭容的母親病得暈倒在路邊,被送去醫館後,是陛下的侍衛幫忙付了診金安頓好了兩人。
顧昭容進宮已經半年多了,因為路途遙遠,只跟家人通過三次信,這次親眼見到家人,又驚又喜之下,不禁流出了淚水。
姚燕燕坐在一邊,看著他們抱成一團的畫面,不由有些羨慕,她的生父不是個好東西,她的親娘在被賣了以後沒多久,就過世了……
不過她現在有陛下!想到陛下,姚燕燕剛剛升起的那一點傷感立刻就沒了。
顧昭容問他們,為何突然來到京城,事先也不給她遞信,如果顧昭容知道母親兄長要來,絕對不會讓他們落魄到流落街頭。
提起這事,顧昭容的兄長猶豫地看了坐在高座的姚燕燕一眼,才道:「家鄉出了瘟疫,我們是不得已,逃難出來的。」
菖州出了瘟疫?上輩子她和陛下怎麼不知道?
姚燕燕聽到這事兒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陛下的小金庫要保不住了。
第四卷納錢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