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平德王是陳國的幾位親王之一,也是陳皇諸多兄弟中實力最強的一個。

  在陳皇身體強健之時,他畏懼這位兄長多年累積的威望,縱使手中有兵,也不敢有任何異動,但眼見陳皇纏綿病榻、日漸衰弱,又許久不曾在人前現身,平德王的心思就活絡了。

  皇帝陛下手指划過那條線路,道:「陳皇將太子託付給了狄傾,但平德王想要扶持他選中的三皇子上位。我們的人已經和平德王聯繫過,朕借兵幫他奪權,他則割讓與牧平洲相接的撫平洲和譽平洲給齊國。」

  姚燕燕有些擔心道:「不會有風險吧!萬一平德王事成後不兌現承諾。」

  皇帝陛下胸有成竹道:「平德王反悔也沒關係,到了那時候,他和狄傾兩敗俱傷,於我齊國有利無害。」

  姚燕燕見陛下心裡有打算,微微鬆了一口氣,她又問道:「顧楚呢?可有她的消息?」

  聽姚燕燕問起顧楚,皇帝陛下的神情有些驚異,他想了想,才把狄傾派人將顧楚送出聖京的事兒說了。

  姚燕燕瞪大眼睛,就差把下巴也拉下去表現她的驚訝,她不由道:「狄傾怎麼會把顧楚送出來?」她腦洞大開,猜測道:「難道顧楚魅力太大,把狄傾迷得神魂顛倒,所以狄傾把她給送出來了?」

  一個是偽裝成卑微廚娘的殺手兼密探,一個是高高在上的親王兼大將軍,這兩個人,會擦出什麼樣的火花?是相殺相愛,還是在仇恨中一起走向滅亡?

  住腦住腦!姚燕燕拍拍自己的腦袋,想把方才那些里亂七八糟的幻想給拍出去,她回過神,卻發現陛下眼神放空,面色古怪,不知道陷入什麼奇奇怪怪的想法里了。

  姚燕燕抬手晃了晃陛下,把他晃回神,才道:「陛下,現在呢?」

  皇帝陛下這才回過神,說道:「這消息是探子用飛鴿一路加急送回來的,顧楚他們還在路上,沒這麼快回來,但朕和平德王做了交易,聖京中有他的人,他願意出一支人馬將顧楚從聖京一路護送到倉平洲,等他們到倉平洲時,朕借給平德王的兵馬剛好也到了那兒,到時候就由我們的人將顧楚送回來,你放心,顧楚不會有事的。」

  「這就好這就好。」姚燕燕鬆了口氣。

  她低下頭,看著桌上的這份地圖,有些看不明白,問道:「譽平洲和撫平洲是哪個地方?」

  皇帝陛下便指著牧平洲附近兩個州府給她看,然後利用他過目不忘的本事,細細給姚燕燕講了這兩個州府的情況。說完,皇帝陛下看著地圖上的陳國,目光里顯出幾分憂慮來。

  姚燕燕問他怎麼突然不高興了。皇帝陛下搖頭說沒有不高興。

  姚燕燕卻不相信。她握住他的手晃了晃,沖他撒嬌,「陛下騙人,臣妾都看出來了,陛下你告訴臣妾吧!求您了……」

  姚燕燕許久沒沖陛下撒嬌了,她原以為這招會很好用,誰知這一次,她搖著陛下的胳膊說了好一會兒軟話,然而陛下卻只是老神在在地看著她,眼睛裡明明湧出了笑意,卻跟蚌殼似的閉緊嘴巴死活不開口,被姚燕燕纏狠了,也只道:「朕不說,朕說了以後你肯定要嘲笑朕。」

  姚燕燕不滿地嘖了一聲,陛下真是的,本宮如此溫柔又善良,怎麼可能會嘲笑他。姚燕燕看著陛下道:「既然陛下不肯說,那就別怪臣妾不客氣了。」說著,她眼珠子一轉,摟著陛下胳膊的手悄悄往上移,趁陛下不注意,一爪子襲向他的腋窩。

  咯吱窩被撓,怕癢的陛下頓時發出一聲大笑,他被撓得四處躲閃,然而姚燕燕是不會就這麼放過他的,她追得陛下滿屋子亂竄。

  但是她畢竟疏於鍛鍊,體質沒有陛下那麼好,追著陛下跑了幾圈後就追不上他了,她氣喘吁吁地停下來,就見陛下笑著躲到了離她十步遠的地方,一臉「你追不到朕」的得意,實在是欠扁極了。

  姚燕燕目光一閃,忽然做出痛苦模樣,捂著心口倒了下去。

  這可把皇帝陛下嚇了一跳,他幾步奔過去,剛剛將人從地上扶起來,下一刻,就被早有準備的姚燕燕撲倒在了地上。

  姚燕燕雙手叉腰,坐在他肚子上張狂大笑,「哈哈哈,陛下你中計了!」

  皇帝陛下被撲倒,憋住笑,抬手指著她控訴道:「你使詐!不作數!」

  姚燕燕狡黠一笑,得意洋洋道:「兵不厭詐啊陛下!」

  皇帝陛下表示他不服。

  「不服是吧?」姚燕燕猛地伸手,對著他的咯吱窩進行了慘無人道的攻擊,笑得陛下眼淚都要流出來了,才停手道:「你服不服?」

  皇帝陛下躺在她身下,被折騰得衣裳凌亂,眼角泛紅,不知道的還以為姚燕燕強了他,姚燕燕的雙手還放在他的咯吱窩上,眼神還充滿威脅意味地落在他身上,皇帝陛下不敢再挑釁,只得認輸道:「服了服了,朕服了!」

  成王敗寇,皇帝陛下只能說出了他方才憋在心裡的話:「封先生推算出了陳國南地今年有大旱,北地卻有水患。如今以陳國內亂的徵兆,應是沒有功夫理會災情了。」

  姚燕燕不明所以道:「這不是大大有利於咱們齊國嗎?」

  「是這樣沒錯。可是朕一想到……因為咱們要去對付陳國,攪得陳國內亂,那些無辜的陳國百姓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就……」他目光直直地看著坐在他身上的姚燕燕,「燕燕,你會覺得朕故作姿態嗎?」

  姚燕燕搖頭,她握緊了陛下的手,道:「你還記得前世咱們是怎麼亡國的嗎?」

  前世他們一開始只知道百姓造反,陳國趁機入侵,但是這一世發生了很多事情後,才漸漸想明白,不是。百姓不會無緣無故造反,除非走投無路。前世國內接連發生了瘟疫和水患,而以章宰相為首的百官卻不思治理,也從未將災情告知陛下,所以他們直到匪軍攻打進皇城,都不明白為何齊國回落到那個地步。

  後來將這一世發生瘟疫和水患的時間聯繫起來,他們才知道,原來是朝廷的過錯,才導致了匪軍作亂,導致陳國趁亂進攻。

  姚燕燕笑著對朱其羽道:「陛下,不要猶豫。天災不是你我能阻止的,陳國諸王趁著陳皇虛弱時造反也不是你挑動。而今陳國上層早已無心顧及百姓,他們正等著你去救他們。」

  *****

  「看來今天,又不會下雨了。」陳國某個州縣,一群農夫站在幹得已經快開裂的土地上,看了一會兒頭頂耀眼刺目的太陽後,就失望地去看腳下的土地。

  他們這個地方,已經大半年沒有下過雨了,附近的河都要幹了,村民們每日都要去很遠的地方挑水回來,但任憑他們多么小心地侍候自己的田地,都無濟於事,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土地開裂,地里的莊稼被一片接一片地被渴死、曬死。

  一名光著上身、曬得黝黑的莊稼漢喝掉帶來的最後一口水,因為太熱,他身上的汗水被曬乾,又結成了細微的鹽粒粘在身上,他皺眉看著自家的土地,看著乾裂土地上被曬得萎靡的莊稼,幾乎想要跪下來祈求老天下下雨。

  「這樣下去,下個月的稅可怎麼辦?」

  「我家的糧食已經見底了,今年又顆粒無收,實在交不起稅啊!」

  「旱災都鬧了兩個多月了,朝廷不給減稅嗎?」

  「聽說咱們陛下要不行了。」

  「誰說的?前陣子紀王造反,不是被陛下手下的大將軍打敗了嗎?」

  「嘿,你也是個莊稼漢,你怎麼知道那麼多?」

  「我知道的當然多,你們還記得石壯嗎?」

  聽到石壯這個名字,那名光著上身的那個莊稼漢不由看了過去。他記得石壯,他去服徭役之前,是他們村里人,曾經也跟他一樣下地幹活,後來他去服徭役時造反了,竟然還帶領了一支幾千人的軍隊公然跟朝廷叫板。

  一開始知道這事兒,那些認識石壯或者或多或少跟石壯有些牽扯的人都戰戰兢兢,生怕被石壯連累,聽到朝廷派兵去剿滅石壯帶起的匪軍,還紛紛覺得慶幸,哪裡想得到,石壯非但沒被剿滅,還帶著手下兵馬投入了齊國,如今竟被封了將軍!

  「呸,不知羞恥的賣國賊!」有農人這樣罵道。

  但也有人不由得露出羨慕,「大將軍……那可是大大的貴人,石壯現在過得一定很好吧!」

  「說不定一天能吃三頓,每頓都是白米飯和肉哩!」

  農人們紛紛議論開,從石壯賣國無恥轉變到了石壯在齊國當了將軍以後過得有多瀟灑。

  「聽說牧平洲輸給齊國以後,齊國沒有殺掉那裡的人,而是給他們分土地讓他們耕種,一年只收兩成稅!」

  「真的!」

  「聽說齊國都是這樣,要是咱們也只收兩成稅就好了!」

  「哎,不要說兩成稅,要是再不下雨,連一成稅都交不上。」

  不知是誰說出了這句話,在場農人的心情又低落了下來。陳國的律法十分嚴苛,他們要是敢逃稅,是會被拉去衙門拔掉舌頭割掉耳朵的,可如果朝廷真不給減稅,他們就只能賣田賣地才能交上賦稅了。可賣了田地,他們又當何以為生?

  其他農人們帶著憂愁回去了,那個光著身子的莊稼漢卻仍站在原地,盯著乾裂的田地一動不動。

  他不知道的是,此時在這片遭受旱災的陳國土地上,有不少農人像他一樣,陷入沉思當中。

  當天下太平,日子還能過得下去時,即使面對再嚴苛的律法和賦稅徭役,這些農人也會繼續說服自己忍耐下去,但是當走投無路,日子過不下去時,為了求生,他們能爆發出難以想像的反抗力量……

  ******

  七月末,陳國皇帝重病不治,駕崩。

  同月,平德王帶領軍隊,給狄傾蓋上謀害陳皇、意圖篡位的名頭,舉兵攻打聖京。

  其他親王卻在觀望,似乎期待他們打個兩敗俱傷,好跟在後面撿便宜。這種情況下,陳國朝廷自然無暇顧及南地的旱災和北地的水患。天災無人治理,愈演愈烈,百姓忍無可忍,各地紛紛有人揭竿起義。

  而護送顧楚離開聖京前往倉平洲的那支兵馬,卻在半路上遇到狄傾兵馬的截殺,護送顧楚和周姨的人死了大半,兩人不得不從馬車裡出來,騎上馬跟著護衛一起狂奔,在他們身後,是刀槍箭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