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勝者
紹安面色陰沉,狠狠捶打桌案,怒聲道:「老太婆,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是說我這道菜不合格嗎?」
阿貝師傅搖頭說道:「並非如此,以你的年紀能擁有如此水準難能可貴。只是這道菜並未臻至完美,還有許多可進步的空間。我期待著伱將它完整呈現出來的那一天。」
聽到阿貝師傅這麼說,紹安臉色這才好看了些。
「接下來是許青的菜餚。」
阿貝師傅看向幾位評委。
洪喜搖著頭,說:「沒什麼可說的,只有兩個字——完美!」
「不錯,我沒想到平平無奇的蒜泥白肉竟然能這麼好吃!」
「這實在難以用語言形容,完全超越了我的想像!」
「這滋味是在太玄奧了!蒜泥白肉我做過無數次,怎麼可能這麼好吃呢?阿貝師傅,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阿貝師傅解釋說:「蒜泥白肉的做法大家都清楚,這裡我就不再說了。紹安這道菜的優勢是珍貴食材、刀工以及炒工,缺點是對整體味道的掌控。許青則與紹安完全相反,選用的食材普通,刀工也很尋常,菜餚做法簡單,不需要用到高深的技巧。而這道菜的精華完全在於味道,他用精妙的醬汁配比將整道菜的味道提升至難以想像的高度。實在是了不起。」
「清爽的蒜香,綿柔的豬肉,清脆的青筍,這三者的味道經由醬汁的協調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相互提振,難分彼此,如同一個完美的圓。豬肉與青筍所具備的不同口感,擴張了味道的層次,醇厚的醬汁則將這兩者之間的空擋完美填補,讓單薄而相互衝突的味道有了緩衝,依次遞進,味道在口中變得厚實而回味無窮。」
阿貝師傅走到許青的灶台前,拿起他調製的醬汁嘗了一小口。
「調配的主料是蒜泥、辣椒油、香油、醬油等,醬油是在普通醬油中加入了花椒、大料、八角等進行熬煮後製成,滋味很是獨特。然而只是如此還是不夠,有一味隱藏其中,正是這獨特的一味讓醬汁的口感變得厚實而綿長。」
眾人回想起口中殘留的滋味,果然有一種獨特的濃厚醇香縈繞在舌尖,然而每當想要細細品味時,這味道卻又變得無比隱晦,難以琢磨。
「阿貝師傅,這一味到底是什麼?」有人急忙問道。
阿貝師傅看向許青,許青當即點了點頭,說:「其實是……」
「是芝麻!」
一個稚嫩的聲音大聲喊道。
眾人一驚,誰在這裡大呼小叫。
轉頭一看,原來是阿貝師傅的小兒子劉昴星。
不過是個八九歲的小孩,能懂什麼?
劉珂玲也嚇了一跳,連忙拽住劉昴星的衣服:「阿昴,不要瞎說。」
許青心中感嘆,這小子敏銳的味覺真不是吹的,只是放了一點都能嘗得出來。
許青說道:「不錯,正是芝麻,準確的說是芝麻醬。我將芝麻炒熟後研磨成泥。芝麻醬帶有絲滑濃厚的口感,細膩地在口中鋪展開來,巧妙地中和了蒜與辣椒帶來的過重辛辣味,讓口感回味悠長,同時讓輕薄的醬汁增添了一分厚重感。」
阿貝師傅稱讚道:「以醬汁為橋樑,勾連起兩種不同截然的食材,肉與素,綿軟與清脆,濃香與清爽,經由醬汁的調配使兩者合二為一,卻形成了遠超兩者相加的口感效果。阿青,你總是帶給我意料之外的驚喜。」
許青謙虛靦腆地笑了笑。
低調,低調。
這才哪到哪啊。
紹安的臉色此刻已經黑成炭了。
阿貝師傅面帶不忍,輕嘆一聲:「因此,經由五名評委一致決定,此次廚藝對決的獲勝者是——許青。恭喜你。」
「謝謝師傅,感謝諸位評委。」
許青向幾人一一抱拳行禮。
其餘幾名廚師連連搖頭,說:「我們什麼也沒做,只是來嘗口菜。你憑藉自身實力贏得了這場對決。」
「不錯,實至名歸啊,阿青!」
「夠了!」
在眾人的祝賀聲中,突兀響起一聲大吼。
紹安氣喘如牛,滿臉不甘心:「我到底哪點不如他!無論是技巧、食材、烹飪手法、經驗,我都遠遠勝過他!區區一道蒜泥白肉憑什麼贏過我?我明白了,你們就是為了把我趕走才故意讓他贏的,是不是!要不然他一個鄉野小子,憑什麼能贏過我!」
這話一出,所有評委都變了臉色。
這是對他們職業道德的嚴重污衊。
就連向來溫柔的阿貝師傅此刻也滿面怒容:「紹安,你怎麼可以這麼說?」
紹安看到眾人被他惹怒,他更來勁了,他認為眾人被他戳破了齷齪心思才會發火,認為自己認知到了被隱藏起來的殘酷真相。
不是他不努力,是這個世界太黑暗!
許青瞥了他一眼,多大歲數了還這麼中二。
「紹安,你自己嘗一嘗就明白了,如果你還有一丁點身為廚師的自覺的話。」
許青將餘下的蒜泥白肉遞給他。
紹安接過菜,心中不住地冷笑,這小子難道真以為能贏是他本事厲害嗎?竟然還敢把菜品遞給他吃?真是愚蠢!
他一定要戳破這可笑的騙局!
到時候,看其他人還有什麼話可說!
緊接著,紹安忽然臉色一變。
腦海中那些憤懣不平和怨懟的情緒統統被驅趕乾淨,只留下對美食的感受。
牙齒的每一次咀嚼,舌尖所品嘗到的每一滴醬汁,綿軟滑膩又肥瘦相間的五花肉,纖維中浸透了香濃的醬汁,搭配上清脆的青筍,清新又爽脆,醬汁巧妙地讓兩者融為一體,仿佛在腦海中掀起了一股風暴,席捲了所有的感官。
那充斥著口腔的美妙滋味,讓身心都忍不住為之興奮,為之戰慄發抖。
唯有一個詞能形容這種感受,那就是幸福。
紹安頹然地放下筷子。
他可以欺騙所有人,甚至欺騙自己的心,唯獨欺騙不了自己的舌頭,欺騙不了自己的味覺。
他經過多年訓練所鍛鍊出的敏銳味覺在清晰地告訴他,他輸了,輸得徹徹底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