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暈船
隨著魚香茄子不斷送入口中,綿軟細嫩的茄肉在口中融化,豐富醇厚的醬汁越嚼越香,而口中殘留的餘味則隨著時間的流淌而變得越發香濃鮮美。
桌上擺了六道菜,其餘五道菜卻都是為了襯托出這一道菜而生。
入口的青菜清甜鮮脆,鮮甜的滋味勾動起心間那些美好的記憶。
入口的葷菜則爽滑細膩,香醇的滋味讓情感沉澱下來,情感隨著每一口咀嚼而變得醇厚自然,輕柔地覆蓋在心頭。
最後則是離別。
茄肉被稍稍咀嚼兩下便化作香醇汁水順著喉嚨而下,只留下纏綿的口感與醇香的味道。
像是離別的人,被盛情挽留後的依依不捨。
然而再美好的相聚總有離別的那一天。
只願那天到來時,人雖遠,心卻相依。
六道菜吃完,餘味在口中慢慢迴蕩,每一次呼吸香醇餘味就在口中擴散開來,像是微風吹盪開波紋,綿綿不絕。
文世章心中留存著一份溫暖,就像是一句輕聲的道別。
文世章恍惚間看見了過去,每天他去學堂上學時母親送別的目光,那雙溫柔而充滿期待的眼睛。
期待著他的未來會前程似錦。
期待下一個,以及每一個重逢。
文世章輕輕嘆息一聲,眼角滑落淚水。
「這道菜的味道太美好了,就連離別也變得如此美好。小先生,你放心前行吧,祝你未來的道路前程似錦,事事皆順心如意。」
文世章輕聲說道。
這也正是母親當初想對他說的話吧。
許青躬身一禮,說道:「許青祝大人此後平安長壽,健康喜樂。」
第二天,許青踏上文世章準備好的大船,沿河而下前往廣州。
陳虎也向文世章辭行,離開成都前特意到大牢里看望黃大成和方雷。
兩人看到他當即變了臉色,怒罵道:「你這叛徒,伱來幹什麼?來看我們的笑話嗎?你可行啊,出賣了我們,自己在外面風風光光過著榮華富貴的生活。虧我們當初還把你當兄弟!呸,狗屁兄弟!」
陳虎一言不發,他知道他們罵的對,自己也該罵,在這件事上欺騙背叛他們是他的不對。
人該為自己的行為負責,無論是他還是他們,都是如此。
陳虎從飯盒裡拿出兩碗飯遞到兩人身前。
黃大成冷笑道:「斷頭飯嗎?看來文世章那老東西見從我們身上挖不出信息來,終於死心了。」
方雷怒聲道:「老子頭掉了碗大個疤,二十年後又是條好漢!」
陳虎搖頭說道:「這不是斷頭飯,是我請許大人做的飯菜。你們不是一直奇怪我為何要背叛黑暗料理界嗎?答案就在這飯菜里。」
即便在陰暗且臭氣熏天的大牢里,飯菜散發出的迷人香味依舊如此醉人。
其他監牢的囚犯聞道味道都紛紛探出頭,揚起鼻子在空中使勁地嗅聞著。
這股香味就像是一束陽光照進了牢房裡,就算吃不到嘴裡,光是聞到味道就令人身心愉悅。
離得最近的兩人更是感受強烈,他們狠狠地咽著口水,色厲內荏地說:「我倒要看看,那姓許的到底給你吃了什麼迷魂藥。」
兩人端起飯碗,也不用筷子,直接用手抓著米飯,低頭猛吃起來。
這是兩碗簡單的蛋炒飯,蛋液包裹著米粒,粒粒如黃金一般。
米飯顆粒分明,帶著略微的彈性,一口咬下口感極為飽滿,稍一咀嚼便在齒尖化作細膩的綢緞,爽滑而綿軟。
蛋液均勻地包裹其上,像是給每一粒米都穿上精巧的外衣,蛋的香滑與米的甜軟融為一體,嫩滑清爽的口感讓人停不了口,只想一口又一口地將嘴裡全部塞滿。
清新自然的香氣勾動原始的食慾,同時也引出了潛藏於內心深處,早已被遺忘的那份最初的感情。
他們的廚藝之路起始於何時?他們早已忘卻了,誰會把那麼久遠的事情記得這麼清楚?
然而這一刻,隨著口中甜美的味道,他們仿佛回到了過去,回到了最初拿起菜刀、拿起鍋鏟的時刻,回憶起那些學藝時的辛酸與痛苦,師傅的責罵與踢打,然而這所有的痛苦加在一起都比不過第一次做出好吃的菜餚時的那份喜悅,比不過師傅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
是啊,他們能忘了呢?
他們選擇踏上這條崎嶇的道路,經受的這些難忍的痛苦,只是想再一次品嘗到那份喜悅與成就感,再一次看到那滿意的笑容。
可是這條路實在太過崎嶇與灰暗,那份喜悅與笑容又變得那麼遙遠,最終他們迷失在黑暗,找不到去路,亦尋不到來處。
眼淚一滴滴落在碗中,兩人怔愣地看著碗中的食物,金燦燦的米粒像是一顆顆微小的螢光,在黑暗中照亮他們來時的路。
陳虎輕聲說道:「現在還不晚,我們一起往回走吧。」
兩人喉頭哽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顧著拼命點頭。
……
船上,許青回望著成都的方向,不知道那兩碗蛋炒飯是否起了效果。
他這份不完全的心意能有多大的威力,只能看食客自身的覺悟。
這就像是在懸崖邊垂下一根繩索,只救那些想要獲救的人。
若對方是常林這種泥足深陷的人,自然是半點用處也沒有。
隨著成都的影子漸漸隱沒在群山中,許青收斂起心中思緒,開始期待起未來的日子。
不過短短兩天之後,他連這份期待也消失了,心裡只有一個念頭。
趕緊靠岸吧!
許青從來不知道自己竟然會暈船暈得這麼厲害,這兩天他連膽汁都快吐出來了,整個人癱在床鋪上奄奄一息。
從前幫了他無數次的過分敏銳的五感,在這一刻吹響了叛逆的號角,把他折騰得死去活來,差點成了他的催命符。
船夫看他可憐,給他灌下一碗他們用來救命的中藥,據說藥效極為靈驗,只要還在喘氣的人喝下去都能生龍活虎。
許青喝完之後整個人都麻了,幾乎當場昏過去,過了好幾天才緩過來。
途中船隻好不容易停靠了一站地,許青立刻竄下去,之後的路程他就算是走著去廣州也不再坐船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