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對與錯
文世章也在默默地品嘗著口中難得的美味。
雖說他不是第一次品嘗許青所做的菜，但是菜餚帶給他的震撼卻一次比一次強烈。
那是身與心的共鳴。
是通過味道挖掘出了潛藏在身體最深處的名為記憶的寶藏，挖掘出了那些本應在時光中消逝的美好。
他口中吃下去不只是面，更是屬於每一個人的人間煙火。
如果說在吃麵之前文世章心中尚有疑慮，但是在吃完面後，他的心中就再無疑惑。
這場對決是許青贏了。
錢容和趙博明也都吃完了面，微眯著眼睛，靜靜地回味這份感動與美好。
過了許久，錢容才開口說道：「能將心意融入到菜餚之中，且運用得如此出神入化，整個四川，不是或許放在整個中國也只有一個人能做到，那就是四川仙女阿貝師傅。你與阿貝師傅是什麼關係？」
許青抱拳說道：「我在阿貝師傅門下學藝。」
錢容感概道：「原來是她的弟子，怪不得。阿貝師傅真是收了個了不得的好徒弟啊！」
趙博明說道：「不錯。如此絕妙的滋味實在令人震撼，我心中潛藏著的最初的感動也被喚醒了。真是慚愧，這麼多年來我執著於美食的味道，認為味道才是廚師的立身之本，只有做出好味道的人才能被稱為是好廚師。然而我卻忘記了廚師最應該做到的是帶給人們笑容與幸福。謝謝你，孩子，這份心意對我來說比任何事物都要珍貴。」
文世章笑著說：「如今兩位廚師所做的菜已經品嘗完畢，是時候該宣布結果了。」
錢容和趙博明同時點頭。
錢容說道：「常林，上前來。」
常林此刻依舊沉浸在對刀工的震撼中，聽到錢容的呼喚才猛地回過神來，連忙快步走過來。
他走到近前，看到三人身前那被吃得連滴湯都不剩的白碗，心猛地沉下去。
不可能！
毒草天仙子的威力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就被打破！
文世章三人同時說道：「本次廚藝對決的獲勝者是許青，恭喜你。」
三人剛對許青說了兩句恭賀的話，就聽見常林不甘地大吼道，「這根本不可能！勝者絕對不可能是他！」
錢容臉色一沉，說：「常林，伱不要再胡攪蠻纏了……」
「你給我閉嘴！」
常林雙目赤紅，脖子和面龐全都紅得發紫了，這恐怖的形貌讓人心裡都忍不住發顫。
錢容也一時被震懾住了，沒再說話。
常林雙目怒瞪，狠狠地看著許青，「小子，你到底施了什麼妖法？我知道了，原來你也用了致幻類的毒草，對不對！否則他們怎麼可能向著你說話！」
常林無法相信，他的努力，他的心血，他所構建出的世間極樂，怎麼可能會輸！
錢容怒道：「常林，你實在太過分了！」
趙博明說道：「常林，輸了就要承認。」
「我沒有輸！我不可能輸！」常林失控地吼道。
許青什麼也沒說，只是轉身回到灶台前，將剩下的少許麵條和湯底重新加熱了一下，遞到常林面前。
「你若是不信，就自己嘗嘗看吧。」
常林遲疑著，端過這一碗湯麵，刀工他已然見識過了，不過這小子除了刀工之外其他技藝都不是很出眾，這碗面的味道就算再美妙，也不可能會超越他的極樂之味。
他拿起筷子，夾了一筷子麵條放入口中，剛咀嚼了兩下，忽然瞪大了眼睛，他用筷子在湯麵里快速翻找著，一樣樣熟悉的食材浮現在眼前。
「綠豆，甘草，金銀花……」
這是常見的解毒藥材，尤其對解除藥物中毒很有療效。
天仙子的致幻效果和麻醉效果能讓人身臨幻境，且能夠麻痹感官，再加上常林出色的廚藝，才營造出了如同身臨極樂仙境般的感受。
然而天仙子再神奇，說到底也只是毒草，解毒類的藥材天生便克制它。
一旦解除了感官麻痹，評審們自然就能重新嘗出味道來。
常林頓時明白了，他上當了，這小子估計早就知道他會用毒草天仙子，因此很早就準備好了應對辦法。
不對，應該不只是這樣。
就算解除了感官麻痹，但是評審的心早已被極樂的快感所征服，那種圓滿至極的感受，只要體會過一次就再難以忘懷，其他的味道與感受應當無法讓他們心動才對。
常林又夾了一筷子麵條送入口中，細細地咀嚼著。
口中越嚼越香，無數種滋味在口中競相綻放，彼此碰撞，又變化出更多的滋味，複雜得難以言說，一時間讓人無法分清這到底是什麼味道。
好吃，太好吃了！
這絕妙的滋味，令人身心都沉醉其中。
忽然，常林眼前恍惚了一下，那複雜又美妙的滋味像是一尾游魚，調皮地隨著味覺感官一路游到心底最深處。
它每游到一處，就有無數畫面在眼前浮現，無數的聲音在耳邊迴蕩。
耳邊忽然傳來熟悉又清晰的咳嗽聲，常林拼命想躲開它，但是這畫面就在腦海最深處，他怎麼也躲不掉，只能看著它浮現出來，變得越發清晰。
「兒啊……」
躺在病床上的父親虛弱地說著，他看著常林，臉上浮現出驕傲的神色，「咱們家的餐館以後就靠你了……」
「父親，你放心吧，我一定會……」
少年的話尚未說完，病床上的人就面帶微笑地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常林猛地將手中的碗甩在地上，碎成了一地殘渣剩菜。
他劇烈地喘息著，驚魂未定。
早就死掉的老傢伙，為什麼會浮現在眼前？常林還以為他早已將那張可惡的臉忘得一乾二淨了！
要不是這句臨終的話，他也不會為了將餐館經營好而浪費了大好的時光。那些天賦遠不如他的人後來都功成名就，而他卻只能守著那間小破餐館，在歲月中蹉跎！
他怎麼能甘心！
要不是黑暗料理界給了他第二次人生，現在他還在那個偏僻地小鎮裡，守著那一間負債纍纍的餐館，做著一個根本不可能實現的夢！
他在離開鎮子的那一天，就已經一把火將餐館燒掉了。
親眼看著餐館在烈火中燒成黑灰的那一刻，他只感覺到無比的輕鬆。
為什麼？為什麼早就被丟棄在角落裡，根本不值得被記住的東西會浮現出來？
他現在擁有了一切！財富、名利、權勢、地位、以及遠超他人的精湛廚藝，這是那間小餐館永遠無法給予他的！
他的選擇沒有錯！
人向著高處攀爬有什麼不對？難道非要一輩子窩在泥坑裡才算對嗎？
他沒有錯！就算當著那個老傢伙的面，他也能說，他沒有錯！
只是，不知為何，父親的面容再一次浮現在眼前，本該面帶笑容安詳離去的父親，此刻卻在瞪視著他，目光中滿是譴責。
他明明沒有做錯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