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準備就緒
文世章也跟隨在眾人身後走進來，驚訝地發現在廚房中擔任廚師的竟然是名十多歲的少年，他的身量矮小，臉上還帶著尚未褪去的稚嫩，然而看其手法之精準嫻熟，竟是比沉浸此道數十年的老廚師還要精煉老道。
看著年紀輕輕，真不知道他是怎麼學的。難道世上真的有人能生而知之嗎？
很快隊伍就排到他眼前。
文世章連忙學著其他人的樣子，將手中的碗擺放在桌上。
許青低頭掃了一眼，眼前這碗由白瓷製成，瓷質白如玉、清如水、明如鏡，是上好的瓷器，非達官貴人不可享用。
許青再一抬頭瞧去，眼前是一名衣著華貴的中年男子，體型富態，只是隨意地站著就有股不怒自威的架勢，面容儒雅溫和，很有親和力。
許青心中明白，眼前這名中年男子就是四川總督文世章。
從表面上看去，文世章似乎全無異樣。然而若是細細看去，就能發現文世章雙目有些呆滯，目光偶爾左右游移，很難集中精神。
而且他的體型也有些問題。
雖說在這個年代，能吃得白白胖胖是富貴人家的專屬待遇，肥胖在此時是一種身份的象徵，象徵著這個人衣食無憂，飯里的油水多到身體無法全部消化，只能累積成脂肪。也意味著這個人不需要乾重體力活，不需要在太陽底下暴曬，因此才能長得又白又胖。
而肥胖也因此有個好聽的別稱——富態。
而文世章的體型，就算在富貴人家之中，也屬於是胖的過分了。
以後世的觀點來看，食物中某些成分，比如糖分、鹽分與脂肪，會對大腦產生刺激。人們在吃到富含這類成分的食物時，大腦就會相應地產生愉悅感，使人們對其生出渴望與依賴。
廚師大多非常敏銳，即使不具備後世的知識，他們在日常的工作生活中也能很輕易地發現什麼樣的食物會令人愉悅、會讓人產生依賴感，以至於讓人慾罷不能，甚至為此而癲狂。
文世章現在的狀況估計就是如此，常林通過烹製大量能讓他產生愉悅感的食物來掌控他的食慾，培養他對食物的依賴感與渴望，以至於一旦離開這類食物就會像是上癮的人產生戒斷反應一般，令人痛苦不堪。
而這類食物大多都有著鮮明的副作用，那就是肥胖。
這點其實跟許青和阿貝師傅當初料想得差不多，畢竟廚師用來掌控人的手法，說來說去也就那幾種，要麼是通過感官刺激，要麼就是添加禁藥。
若是禁藥的話應對方式更複雜一些，先要知道是添了什麼東西，然後有針對性地去除毒素。
好在看文總督的模樣，並不像是服用了禁藥。
感官刺激就好說了，最簡單的方法就是用另一種刺激感蓋過它。
其實許青這段日子以來在做著和常林類似的事情，那就是通過美食的香氣來培養文世章對於食物的依賴與渴望。一開始他不會感受到任何異樣，但是漸漸的他就會開始對這種食物產生興趣，產生想要吃到它的渴望。而一旦失去，就會立刻呈現出焦躁不安的感受。
許青只有通過這種手段才能對抗，甚至是覆蓋了常林在總督味覺上留下的痕跡。讓只為常林所做的食物產生渴望的味覺，逐漸變成對許青所做的食物產生興趣，最終這種渴望蓋過了另一種渴望。
按理說常林長年來的努力，再加上他還具備著黑暗料理界傳承下來的特殊技藝，兩者相加所產生的威力超乎尋常，不會這麼輕易就被打破。
許青之所以能做到這一點，一方面是他把握住了總督想吃又不容易吃到的食物，也就是山西的麵食。他不斷用總督渴望吃到的食物去引逗他，最終讓總督心中對於麵食的渴望超過了他對常林食物的渴望。
另一方面，或者說是更重要的一方面，就是許青自身的實力，以及他對食客心意的領悟。正因如此，他做出的菜餚才能觸達人心底最深處的渴望。
常林是通過食物的味道去構建和堆砌渴望，就像是把人關入了一間由味道構建的牢籠之中。人吃下去的食物越多，這間牢籠就會更加堅固，而人對於這類食物的渴望也就越深。
而許青則是以食物的味道為引子，勾連出人心底最深的渴望，他就像是拿著一把鑰匙，打開封閉的心房，放出被束縛在心中的名為渴望的野獸。
如今，文總督已經站在他面前，他是否能夠徹底打破常林施下的禁錮，放出那頭名為渴望的野獸，就看這一餐了。
許青心中鄭重緊張，表面上依舊雲淡風輕，他熟練地盛好一碗湯麵，交給文世章後，就不再多看他一眼。
他的前期工作已準備完畢，剩下的就只有等待了。
文世章接過手中的湯碗，白瓷碗中盛放著金黃色的麵條，色澤金黃，光亮透明，在碗中微微散發著柔和的光，簡直像是將陽光摘取下來，揉成條狀放入碗中。
湯麵上浮著顏色各異的蔬菜，有的色澤淡黃，有的青翠欲滴，有的則如火焰般赤紅，還有的是深綠近黑的色澤。這各式各異的蔬菜都被切成了薄薄的細絲，錯落有致地擺放在其上，像是雨後的彩虹一般絢爛。
清淡的高湯如水洗過的天空，金黃的麵條是雨後的萬丈陽光，刺破昏暗的天空，映照出燦爛的彩虹。
小小的面碗竟如同仙人手中的法器，將天上才有的景致盡數收入碗中，化作這一碗湯麵。
文世章一時間舉著筷子，竟不敢落下，唯恐驚擾了這震撼而又絕美的景色。
然而湯麵的香氣卻又無時不刻地引逗著他，輕輕挑撥他的味蕾，按壓飢餓的胃袋，讓味蕾在期待中微微發麻，讓胃袋在期待中不斷地分泌出過多的胃液，不斷地提醒著他，刺激著他，催促著他。
文世章狠狠地咽了口唾液，顫抖著將筷子伸進湯碗中，挑起晶瑩剔透的金色麵條，送入口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