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厚薄
驚訝的不只是凱由，其餘眾人包括大長老在內，都對向恩這句話震驚不已。
凱由這精妙到完美的刀工，打從一開始就超越了眾人的想像。
哪怕眾人的求生欲望再強烈，可是在這完美到了極致的刀工面前，他們又能做什麼呢？
完美的東西怎麼可能會被挑出缺點呢？
就算讓他們去瞎矇瞎猜，也辦不到。
以為內完美的刀工就將一切的缺點都補全了。
若是面對一個凹凸不平的多邊形，他們可以輕易指出它這裡不好，那裡不對。可是面對一個完美的圓，他們能說什麼？
除了稱讚和驚嘆之外，再也沒有其他話語可說了。
大長老忍不住問道：「向恩，你當真看出了凱由大人刀工的不足之處嗎？」
「看不出來可不要瞎說！」
人群中有人不滿地說道。
「就是啊！凱由大人如此完美的刀工，怎麼可能會有不足之處？」
「若是你向恩敢胡說八道，污衊凱由大人，我絕對不會饒你！」
「沒錯！」
人群中頓時響起陣陣不滿之聲。
哪怕他們的生死就掌握在凱由手中，哪怕之後他們會遭遇生不如死的可怕結果。
但是這一刻，他們依舊被凱由那強到無可匹敵的刀工技藝所深深折服。
他們心中的恐懼瞬間變成了對強者的崇拜。
凱由這個可怕的魔鬼，在這一刻又成為了眾人所崇拜的神。
讓人們心甘情願地為他所歡呼，為維護他而付出一切。
哪怕面對的是曾是同伴的向恩，他們也毫不客氣！
看到同伴們瞬間倒戈相向，向恩心裡很不是滋味。
既然這群人覺得她是在胡說八道，那她就證明給他們看！
向恩深吸一口氣，說道：「凱由大人。有些東西我很難用言語描述出來，能讓我展示一下嗎？」
「當然可以。」
凱由答應道，甚至還大度地將自己手中珍貴的菜刀遞給向恩，讓她使用。
這就讓向恩受寵若驚。
菜刀一拿到手中，向恩就感覺到十分的趁手。
重量、手感、平衡度，都恰到好處地保持在一個讓人最舒服得範圍內。
就算還沒有用它去切菜，單是拿在手中就能感覺到這柄菜刀的不凡之處。
確實如羅歇大師所說，這是頂級的菜刀，甚至在某些鑄造技法上超越了羅歇的水平。
手拿如此卓絕的菜刀，向恩更有信心了。
她從一旁挑選了一塊牛肉，洗淨後放在案板上，然後站在牛肉前閉目沉思。
她要把剛剛印象中許青所展現的刀工重現出來。
能打敗完美的，唯有比完美更強的事物。
誠然，凱由的刀工已經達到了完美的極致，但是許青的刀工卻超越其上，在道路的盡頭開闢了一條新路。
在技藝達至頂尖的基礎上，許青超越了極限，將刀工技術返璞歸真，不再追求技術本身的華美和精湛，而是去探尋食材自身那渾然天成的美，將那種美展現出來。
說到底，刀工只是一項輔助技能，歸根結底還是為了做出更美味的菜餚。
因此味道才應是刀工技術的真正追求。
而不是去盲目追逐著技術本身，不是去將刀工技術當作一種表演項目。
不過以向恩的能力，想要將許青的刀工完全重現出來是不可能的。
哪怕再給她一百年的時間，她也做不到。
向恩自己很清楚這一點。
因此她只追求一刀。
向恩將她所有的精力、技術、經驗，都匯聚在這一刀，讓這一刀去儘可能地接近許青的刀工。
因此她站在案板前，遺忘了周遭的一切，把自己的全部心神都集中起來，去追逐著那超越完美的一刀。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見到向恩只是站在案板前，一動不動地發著呆，人群中的噓聲和嗤笑聲頓時響了起來。
人們心中不約而同地冒出同一個念頭，向恩果然是在說大話！
她壓根找不出刀工的不足之處，剛剛那麼說只是為了碰運氣！
現在到了真讓她展現技術的時候，她就露怯了！
眾人譏笑的話語尚未脫口而出，只見凱由揮手下壓，壓制住了眾人的噓聲。
場中瞬間一靜。
與眾人不同，隨著時間的流逝，凱由從一開始的看樂子心情，逐漸變得嚴肅起來。
眼前的向恩額頭漸漸冒出汗水，臉色更是變得慘白。
凱由清楚，這是因為她集中了全部意志，在腦海中不斷演練著刀工技術，為了將最好的技術呈現出來。
是什麼樣的技術能讓向恩耗費這麼大精力與心血？
難不成，向恩真的有可能指出他刀工的不足之處嗎？
不會。
他的刀工技藝是完美的。
就連他自己都找不出缺點，向恩怎麼可能找得出來？
除非向恩也具備如他一般的超凡五感，除非向恩有著比他更強的天賦，否則她就絕不可能找出缺點來。
那麼向恩有這種天賦嗎？
當然沒有。
凱由的心漸漸輕鬆起來。
他為自己之前的慎重而感到可笑。
正在這時，向恩動了。
她睜開雙眼，將菜刀放在牛肉上，輕輕落下一刀，一片輕薄如紙的肉片就這樣被順利的切下。
落下一刀之後，向恩就將菜刀放下，不再繼續。
這一刀已經是她的極限了。
而且這一刀已經足夠。
眾人不明所以，正要出言詢問，卻在這時他們注意到了凱由的異常反應。
這位自初見以來就溫文儒雅如富家公子一般的青年，在這一刻卻雙目充血，面容猙獰扭曲，儀態盡失。
他這一刻真的如同惡鬼一般可怕。
凱由快步上前，用手輕輕捏起那一片肉片，湊近了仔細觀察。
他的眼睛幾乎都要貼在肉片上，超凡的視力發揮到極限，幾乎能將肉片的每一絲纖維都看得一清二楚。
但是他依舊不滿足。
因為這簡簡單單的一刀中，包含了太多他看不出來的東西。
凱由本以為自己的刀工技術已經達至了完美，可是這一刀卻超越了完美。
向恩竭盡全力模仿的這一刀，最終依舊有些似是而非，沒能將許青的刀工真正展現出來。
但是她抓住了重點，抓住了這刀工中最深刻精髓的地方，即是對食材自然之美的展現。
這一刀落下所切出來的肉片，便天然具備了牛肉最美味的那一部分。
無論是肌理纖維、肉質肥瘦都保持在了最恰到好處的範圍。
要說輕薄程度，其實這片肉片比起凱由所切的肉片要厚一些，按理來說，肉片厚就說明廚師刀工技術的不足。
但是凱由非常清楚，若是將兩種肉片同時送入口中品嘗，那麼毫無疑問，肯定是向恩所切的這片肉片更加美味。
因為薄並不代表味道上的美好。
薄，只是在炫耀廚師自身的技藝。
而此刻的這片肉片，卻超越了技藝本身，抵達了刀工技術的本質追求，即是展現食材的美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