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魚躍龍門
從未有過的細膩與鮮美在口中不斷地醞釀、躍動，鮮美的滋味快活地在味蕾上漫遊，仿佛化作了一尾小魚，將味蕾視作了孕育它的河流湖海，調皮地在味蕾中穿插遊走，在味蕾上留下鮮明的滋味，它不斷攪動著敏感的味覺神經，將人深深沉醉其中。
而且冷盤上那些千姿百態的小魚不光是樣貌姿態不同，送入口中後，竟是在味道上也呈現出了千百種差異。
每一次咀嚼，口中的滋味便發生微妙的變化。
因為許青在構建小魚的不同姿態時，讓食材的搭配比例也呈現出了細微的不同。因此進入口中之後，每一口品味與咀嚼，滋味便變幻出千百種味道。那是細微至極的差異，以常人的感官很難分辨得出來。
但是分辨不出來，不代表感官不會感受得到，這種微妙到難以察覺的差異就在感官之中不斷積累，轉化，最終形成了一種難以言說的絕妙感觸。
仿佛一瞬間有無數股細微的電流在身體中穿梭，一波又一波地給身體帶來戰慄與震撼。
那種說不出的舒爽感從頭皮直到腳底，酥麻得令人大腦都在顫抖。身體的每一寸皮膚、血肉都能盡情地感受到這種舒爽的感觸。
而身體的適應性調節在這一刻全然無用，這種微妙的差異給味覺帶來了不同的刺激，每一種滋味都恰好卡在味覺疲勞的臨界值上，讓味覺每時每刻都能感受到新奇的滋味和感觸，再沒有疲勞的感受，更無法消減這種刺激和愉悅。
味覺唯一能獲得的唯有愉悅感，一波接著一波不斷推進、不斷攀升的愉悅，令人仿佛乘風直上一般，朝著最高點前進，抵達到雲霧最深處，抵達那前所未有的高峰與極致。
瞬間，所有人的腦海中一片空白。
他們什麼都看不到，也感受不到，仿佛身處茫茫雲海之中，入目皆是白，也唯有白色。
不，還是有不同的東西。
是一個小小的黑點。
與這茫茫雲海相比，它小得像是一粒芝麻，似乎下一刻就會被風吹散，不知道飄到何處。
但是它卻執著堅定地朝著白雲深處跳躍而來。
離得近了才發現，那是一尾小魚。
不自量力地跳入雲層之中。
一尾魚跳得再高，能高過天空，能高過雲彩嗎？
不能，當然不能。
果然，它掉下去了。
它的衝勁再大，終究還是在半空中失去了力道，朝著下方筆直地摔落。
這片茫茫雲海再次恢復了純粹的白與寧靜。
但是很快，又是一個小黑點沖了進來，又是一尾小魚。
失敗，失敗，又失敗了。
已不知有多少條魚試圖躍進這雲海中，不知有多少次失敗了。
早已數不清。
失敗是正常的，因為魚本就無法躍到空中，無法深入雲海之中。
魚，永遠只是魚，它就該認清這一點，拋棄這毫無意義的幻想，在屬於它的水中遊蕩，做一條魚該做的事。
為什麼它偏要去挑戰這毫無意義的事？
為什麼它偏要做這從一開始就註定失敗的事情？
不知道。
就算問它，魚也不會說。
它只是固執地，堅定地，可笑地朝著高空的雲海跳躍。
越跳，就越高。
它讓自己的鰭便寬，讓身體變得輕盈，讓身形變得細長，更具流線狀。
這一切只是為了能在空中多停留一會，為了能跳得更高。
它不斷地改變著，每一次變化都離雲海更近一步。
每一次失敗都讓它再度去改變，去適應，然後再一次挑戰。
失敗，還是失敗，不知多少次的失敗過後。
忽然有一天，茫茫雲海之中響起低沉的輕吟聲。
一條修長矯健的生靈探出雲海，它的鱗片熠熠生輝，它的翼翅輕薄而寬大，它的身形細長而蜿蜒，這一切都讓它在空中停留得更久，飛得更高。
往日遙不可及的雲海，在這一刻已被它遠遠拋在身後。
它筆直地衝出雲海，直上九霄，將茫茫雲海衝出一個窟窿，璀璨的陽光自那空隙之中照耀而下，將周圍的雲彩都染上金色，遠遠望去，仿佛一道金碧輝煌的門扉。
龍門！
傳說魚躍過龍門，就能化作真龍。
但真的有龍門嗎？
那不過是雲彩幻化出的假象。
幫助魚化作真龍的並非是這幻化出的假象。
而是它為了躍上雲海，為了躍上那心中的龍門所做的一切努力，一切改變。
在那一刻，魚已不再是魚，它已是真龍。
無論龍門是否存在。
魚已躍過心中的龍門，化作真龍。
那一道低沉的輕吟聲在四人心中久久迴蕩，他們仿佛看見了一條真龍，在眼前盤旋而上，向著高遠的天際自由地翱翔。
成就真龍的能有幾條魚呢？
魚不知道。
只是，若連心中的龍門也捨棄，那就永遠不會有魚能成就真龍。
無數的魚在爭，爭的是虛無縹緲的東西，爭的是毫無意義的事物。
真的沒有意義嗎？
魚的每一次改變，每一次成長，都離雲海更近一步。
就算最終它還是失敗了，它終究未能躍過雲海，未能成就真龍。
但它已不是過去的魚了。
爭，還是要爭。
因為若不爭，魚就永遠只是魚，只能落在水中，做魚能做的事。
這份心意帶來的震撼讓四人一時怔愣，他們的身體為之而發熱，血液亦為之奔流涌動，心臟更是跳動出轟鳴聲，隨著血管的鼓動，震耳欲聾。
他們的身體更是為之而止不住地顫抖著，這是興奮，難以用言語表述的興奮和激動之情。
他們就像是重回少年時，那種獨屬於少年人的激情與狂熱再一次在衰老的身軀中湧現。
讓他們失去了理智，不去計較得失，忘卻了歲月凝聚出的經驗與智慧，只想一門心思地朝前猛衝，朝著那個最虛無縹緲、最毫無意義、卻又最動人的目標，不顧一切地奔跑。
哪怕他們沒有到達目標，但只是剛剛踏上這一條路，剛剛邁出一步，便足以令他們熱淚盈眶。
太久了，已經太久沒能感受到這種喜悅與快樂，這種最直白卻又最動人的快樂。
人在追逐理想時，是最幸福的。
可是理想卻總是被現實磋磨，一次又一次地削平期待，一次又一次地從空中墜落，最終只能接受現實，接受理想無法達成的現實。
這是理智的選擇，這是權衡得失的結果，這是現實給予的經驗和教訓，這是辛酸苦辣中凝聚而出的智慧。
但是若有可能，真想再追逐一次。
拋去現實，忘卻一切，不管不顧地朝著理想前進。
而此刻，這份凝聚在菜餚中的心意，便給了他們第二次機會，讓他們能夠再次品味到追逐理想的幸福與快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