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母親
阿貝師傅將裝了肝漿的碗擺放好，倒入之前預備好的雞湯，調和均勻，肝漿捶打得極為細膩，雞湯剛一倒入它便親密地與雞湯混合在一起，不分彼此。
隨後的工序是將漿水倒在細紗布上，濾去殘渣，然而由於許青極為精湛的刀工，肝漿捶打得非常均勻細膩，幾乎沒有殘渣存留。
因此阿貝師傅只象徵性地濾了一遍，便不再繼續。
之後把蔥姜放入肝漿之中浸泡一小會，去除豬肝的腥味。
準備蛋清、鹽、花椒、料酒，將之依次倒入放有肝漿的碗中，調和均勻，上鍋蒸熟，使肝漿凝結成膏狀，這便是竹筍肝膏湯中的肝膏。
煮好的肝膏如同一塊質地溫潤的玉石，在碗中散發著誘人的光澤。
之後就是準備竹筍湯，湯用砂鍋熬煮滋味最佳，因為砂鍋傳熱均勻，且密閉性更好，得以使食物中的香味更好的溶解和釋放。
因此阿貝師傅特意讓許青買了兩個砂鍋回來。
把剩餘的雞湯倒入砂鍋中，加入鹽、胡椒、芝麻等調味料，大火燒開煮沸，放入竹筍，略微燜煮一小會。
用牙籤把肝膏劃成小塊，隨後把煮好的竹筍湯沖入肝膏碗中，這道菜便完成了。
清亮香醇的雞湯中，光滑細膩的肝膏懸浮在上，旁邊點綴著脆嫩的竹筍和鮮紅的枸杞，光上看上一眼就讓人忍不住流口水。
萬老爺子和阿七強忍口水，看著阿貝師傅把竹筍肝膏湯盛放在小碗中，端去給病榻上的女子。
萬老爺子緊跟在後，擔憂地問道：「她真的能吃的下去嗎？」
「放心吧，老爺子。」
許青對此毫不擔心，畢竟這可是阿貝師傅做的菜。
唯一需要擔心的是份量夠不夠吃。
病榻上的女子依舊睡得昏昏沉沉，不知白天亦不知黑夜，時間對她來說已經失去了意義。
萬老爺子輕聲喚醒她，女子這才迷糊著睜開眼睛，眼中除了迷茫，只剩下一片死寂。
緊靠著女子的小女孩這時也清醒過來，見一大幫人都擁擠在房裡，她有些疑惑又害怕地緊緊抓著母親的衣服。
阿貝師傅輕輕撫摸她的頭，溫和地說道：「不要怕，我們只是做好了飯菜，想讓你母親嘗一嘗。」
阿貝師傅溫和的聲音和慈愛的目光讓小女孩感到非常親切，阿貝師傅掌心的溫暖讓她不由得有些眷戀，以前母親也常用溫暖手撫摸她的額頭。
只是自從母親生病後，她的手一直都是冷冰冰的，怎麼也捂不暖，而且再也沒有摸過她的頭了。
只有在睡夢中，有時候小女孩會恍惚間夢到，曾經一家人笑笑鬧鬧的日子，在溫暖的陽光下，母親的笑容比陽光還燦爛，她的手比陽光還要溫暖。
小女孩不自覺地身體前傾，想要讓溫暖的手在自己頭上多停留一會。
阿貝師傅眼中流露出心痛，她一邊輕輕撫摸著女孩的頭髮，一邊將手中端著的碗放在床邊的桌子上。
濃郁的香氣飄散，在狹窄的房屋中繚繞，仿佛有意識一般鑽進了小女孩的鼻腔中，徹底喚醒了她沉睡的味蕾。
「好香啊！」
阿貝師傅把碗端過來，舀起一勺湯遞給她，「想嘗嘗嗎？」
小女孩連忙點頭，湊近一口喝乾。
鮮美的湯讓她忍不住渾身打了個哆嗦，臉上流露出幸福的笑容。
「母親，這湯好好喝！你嘗一口吧，真的很好喝！」
小女孩驚喜地說道，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母親。
「我不想喝。」
女子虛弱地說。
再鮮美的湯，再美味的食物，如今也只是味如嚼蠟。
人對於食物的渴望，實際上是對生存的渴望。
如果人對於生存本身失去了渴望，那麼吃與不吃就都無所謂了。
這句話如同一盆冷水澆在頭頂，小女孩低著頭，淚水不自覺地奪眶而出。
小女孩年紀還小，並不明白什麼死亡，只是隱約間懂得，若是母親再不吃飯，她就要永遠離開了，再也回不來。
女子疲憊虛弱地看著哭泣地小女孩，她想要伸手為她擦拭眼淚，卻連這個動作都提不起力氣去做了。
阿貝師傅為小女孩擦乾眼淚，把碗遞給她，說：「讓你母親嘗一嘗吧。」
「可是母親她說……」小女孩哽咽地說，母親她說不想喝。
阿貝師傅輕聲說道：「她不想喝這碗湯，但她一定想喝伱餵給她的湯，無論那是什麼。」
阿貝師傅自己就有兩個孩子，她最懂得身為母親的想法，就算滿身疲憊，但是看到孩子們充滿活力的笑容和開朗的笑聲，她就會覺得活力滿滿。
孩子對於母親的意義，大於生命本身。
小女孩乖巧地點了點頭，接過碗，小心地舀了一勺，遞到母親嘴前。
女子猶豫了一下，看著小女孩滿懷期待地目光，最終還是張開口，將這一勺她本不願喝的湯咽入口中。
香醇的雞湯在口中肆意蔓延開來，經過長時間的慢火熬煮，整隻雞最鮮美的味道都融化在了雞湯里，明明是如此濃郁的味道，口感卻極為清淡爽口，沒有絲毫油膩感受。
隨後細膩嫩滑的肝膏融化在唇齒間，帶著一種深邃而鮮美的甘甜，每一處味蕾都被細膩的肝膏溫柔地包裹著，盡情品味著它的香醇，肝膏在口中融化，味蕾與舌頭仿佛也在一同融化，就連口水也化作了鮮美甘甜的汁水。
鮮脆的竹筍調皮地鑽進唇齒之間，齒尖微微咬下去就發出迷人的「咔嚓」聲，清脆悅耳，竹筍獨有的清新香氣，帶著淡淡的青草味，宛如突然來到了萬物萌發的春季。
鮮美的雞湯、滑膩的肝膏、清脆的竹筍，三者在口腔中歡快地暢舞，讓味蕾和胃部也不由得隨之舞動，盡情歡快地律動起來。
「咕嚕嚕……」
響亮的聲音響徹房間。
女子詫異地低頭看著自己的肚子，她已經好久不曾體會過飢餓是什麼了，也好久未曾感受到胃部蠕動的感覺，未曾感受到口水分泌的感覺。
她身體的每一寸血肉，幾乎都在向她發出怒吼。
再喝一口，還要再喝一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