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裡,向徑坐在沙發上,只有一點菸頭的星火明明滅滅。閱讀
幾分鐘後,他把煙給滅了。
桌面上的手機響了響,他拿起來看了看,是朋友的,問他今天去不去組局。
向徑沒回,看了眼時間,已經九點了。
原來他在沙發上坐了快一個小時。
向徑漫不經心的咬了咬後槽牙,跳進姜喜的對話框裡:「在哪?」
那邊當然沒有回覆。
他站起來,往外走去。
被他吩咐盯著姜喜一舉一動的秘書看到他時愣了愣。
「人去哪了?」他淡淡反問。
秘書驚訝:「趙助理不是說您找她,帶她走了麼?」
向徑涼涼一笑,很快開車往趙助理家裡去。
而姜喜在看到他的消息時,已經反應過來事情敗露了,急匆匆從趙文凱家裡出來時,正好和向徑撞了個正著。
「姜喜,不用那麼著急的。」身後是趙文凱無奈的聲音,幾分寵溺,任誰都聽得出來。
她以為向徑會冷臉,卻沒有想到他神色如常,只是很平靜的朝她招了招手:「過來。」
姜喜咬牙,屈於他的淫威,今天她就想過事情或許會敗露,本來不想來的,可是不知道怎麼的,就抱了僥倖心理。
她走過去時,向徑只是很簡單的拉開了車門,又冷淡的掃了站在外頭的趙文凱一眼,跟著一起上了車。
姜喜不會開口跟她說話的,向徑也深知這一點,於是兩個人誰都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一直到家裡以後,向徑先下的車,姜喜最後是被他抱著的。
「你今天要是惹怒我,不會有好下場。」他出聲警告道。
姜喜微微僵硬,到底是沒有動作了。
在他俯身下來的時候,姜喜冷冷的說:「你難道忘了我跟趙助理的事了?」
向徑今天整個人都很壓抑,這會兒卻是笑了:「還敢提?」
姜喜有些難堪。
難堪到最後,淚水肆流。
向徑一點一點吻干她掉出來的眼淚。
姜喜望著天花板,冷冷淡淡,最後一笑,「你在我這裡,什麼都得不到。」
他能威脅她,卻什麼都得不到。
繼承的股權,她已經讓姜老爺子給了姜之寒,而她一分不要。
向徑卻只一直親她,一張小臉沒有一點地方放過,他說:「我等了你很久,為什麼不回我消息?」
他身上還有汗,頭髮也微微濕漉漉,更顯得他慵懶。
「大概你拿季家威脅我,我就會回了呀,我哪裡敢拒絕你。」她笑,彎著眼角,眼底卻是冷冷的。
向徑皺眉,更加緊緊的抱著她。
如果她聽話一點,他不會用這些威脅她。
姜喜翻身:「睡了。」
他不依不撓的靠過來。
或許沒有人意識到,這是正常幾天沒見面以後,那種忍不住想要靠近的親密感。
向徑盯著她的背影,說:「今晚是除夕夜。」
她沒有理。
「喜兒?」他故意壓低語調,聽上去幾分引誘的味道,可是缺沒能引誘到裝睡的那個。
向徑目光複雜的盯著她看了一會兒,躺回去。
除夕夜啊,要守歲。衢城迷信說法,守住了,才能保證身邊的人來年健健康康。
沒有人為向徑守過歲。
向家人沒有人管他。
他母親蘇蓉身體不太好,不能熬夜。
姜喜最喜歡他的時候,也沒有,總是撐到一半,就倒在沙發上睡去。
但這晚,向徑沒有睡。
一直到凌晨六點,他才閉上眼睛。
他剛剛睡去,姜喜就醒了,她不在意吵沒吵到他,動作很大。
向徑本來睡眠就淺,她的音量已經足夠吵醒她。
他沒有再睡下去,跟著她一起進了浴室,但他什麼也沒有干,她洗臉的時候,他就在一旁看著。
這張沒有任何變化的臉。
向徑沉思片刻,說:「這幾天,我想我有點想你。」
姜喜以前就受了他夠多的糖衣炮彈,並沒有任何反應。她放好毛巾,就轉身出去了。
向徑不緊不慢的跟在她身後,又問:「或者,你有沒有想去什麼地方旅遊?」
他她覺得他奇怪,不懷好意。
向徑也不知道,自己的行為類似於求和。
因為他從來不認為,自己會是那種主動低頭的人。他向來把自尊看得極重。
「我什麼對方都不想去。」她淡淡的說,「也不想再跟你說話。」
向徑微頓,沒有再開口。
正月初二那天,一直說來找姜喜的葉秋,終於姍姍來遲。
姜喜討厭極了更向徑待在一起的生活,葉秋的到來,對她而言簡直就是天大的喜事。
葉秋跟姜喜,兩個人各方面不搭,偏偏就是能玩到一起去,湊在一起的時候,向徑根本就插不進來話。
「葉秋,你下半年畢業了,想好要找什麼工作了嗎?」
「還沒有。」但肖肅來找過她幾次,似乎是她天賦太好,想要拉攏她?
那葉秋是不會讓葉家吃這個虧的,她就算得當牛做馬,也得是葉家的牛馬。
「我工作好找的。」葉秋說,「那你跟向徑,怎麼回事啊?」
姜喜說:「我不會跟他在一起很久,遲早都是要分開的。」
葉秋下意識的回頭,就看見向徑正沒什麼表情的站在兩個人身後。他顯然是聽見了的,不知道此刻作何感想。
葉秋頭皮發麻,沒有再說話。
她在這裡住了一晚,第二天,向徑送她去的機場。
葉秋還是覺得向徑不錯,猶豫了片刻,安慰道:「姜喜是心情不好,過段時間,就會好的。」
向徑淡淡的說:「沒辦法分開。」
葉秋有些疑惑,不分開就不分開,沒辦法分開算是什麼意思?
但她也不敢多問。
她說:「你這麼喜歡她,她有一天會明白的。」
向徑去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消息一樣:「我喜歡她?」
「是啊,每次她真的不開心了,你總是往後退一步。」葉秋說,「這不是喜歡是什麼?最開始我也對你有好感,你靠近我,也會故意逗我。我最開始也覺得你對我有意思。但是後來,我看到你跟姜喜相處,你總是皺眉。人只有在為難的時候會有這個動作。可是也沒有見你說過她什麼。」
葉秋記得最清楚的,應該是她舉辦的那場宴會,姜喜掉進了水裡。
她本來以為他是看戲,還覺得他涼薄。只是後面想來,他的腳分明是往前垮了,明明是想去救人。
向徑明明沒注意,怎麼會立刻知道姜喜落水而回頭?只有他一直看著她才說得通。
再後來,grayson跟姜喜一起,他那麼生氣,顯然就是吃醋的反應了。
葉秋也見過向徑和容妍在一起,哪怕是其他男人開玩笑要跟她開房,也沒有見向徑有什麼特別的舉動。
「我感覺,你在她的事情上特別容易生氣。」還是悶氣,一般人也根本發現不了他生氣了。
不過葉秋最會看人臉色,發現這個對她而言不算是什麼難事。
向徑的表情有點複雜。
葉秋走了以後,他在車裡坐了好一會兒,才驅車離開。
只是還沒有到家,醫護人員那邊就有消息過來,說姜老爺子可能熬不了多久了。
他頓了頓,加速。
趕到家時,姜喜正對著地面一隻被打碎的玻璃杯發呆。
向徑拉著她就往外走。
在她掙扎間,他回頭,目光中幾分凝重。
姜喜不敢動了,意識到什麼,心底突然一陣涼意浮起,「爺爺……」
向徑沒說話,目光閃爍。
姜喜的腿軟了,想立刻飛到姜老爺子身邊,但剛走一步,人就往前撲,她眼淚瞬間就掉下來了。
「現在還沒走,不怕。」他說,「我們現在就去見他。」
姜喜心靜下來,重新回到車上,已經在聯繫所有的家人了。
向徑一點都沒有打擾她,一直到了姜老爺子養病的地方,他才開口喊她下車。
姜喜僵硬的往前走,走了幾步,發現自己不會走路了。
向徑問道:「我抱你進去吧。」
她拼命點頭。
姜老爺子瘦的皮包骨。
姜喜沒想到才幾天不見,她的爺爺就變成了這副模樣。
她覺得有點恐怖,站在原地手足無措,聽見姜老爺子道:「是喜兒來了嗎?」
姜喜小聲的哭,還要假裝成沒事的樣子:「是我。」
「還有時間跟爺爺道別,挺好。」姜老爺子一點都不難過,聲音聽上去,輕鬆極了。
幾十年了,他終於可以擺脫姜家的枷鎖。
姜老爺子虛弱的說:「喜兒,你先出去,我有話跟阿徑說。」
向徑站著不動,姜喜也乖乖聽話,往外走去。
門關上。
姜老爺子道:「我已經打電話聯繫過律師,你的提議,我答應你。」
向徑說:「謝謝。」
誠心誠意的道謝。
「為了姜家,喜兒是姜家的子女,總要做出點犧牲。」他感慨道,「都是這麼過來的。」
姜老爺子在還是個孩子的時候,也是這麼過來的。
誰還沒有抱怨過?
只是家族的榮譽,需要放棄自己的追求去捍衛。
姜老爺子有些沒力氣了,猛吸了兩口氣,說:「我不求你對喜兒多好,但她以後,還是,還是要拜託你照顧了。」
他擺擺手,說:「叫喜兒進來吧。」
向徑鞠了個躬,轉身出去,換姜喜進來。
老爺子只憐愛的看著姜喜,這個小丫頭,他從一出生,看到了現在,本來想保她衣食無憂,可他終究沒能做到。
姜老爺子有些愧疚,「喜兒,不要怪爺爺。」
姜喜搖頭,拼命搖頭,「不會的,不會的。」
她撲上去,握住姜老爺子那隻蒼白無力,瘦的皮包骨的手,「爺爺,喜兒很愛你的。我以前不該因為姜歡跟你吵架,對不起,對不起。」
姜老爺子想伸手摸摸她的頭,就跟小時候一樣,可他發現自己的手已經提不起來了,他不想讓姜喜發現,最後收回手,道:「喜兒,答應爺爺,守好姜家。」
「好。」她答應。
「上次我跟你說的事,你盡力做吧,實在做不到,也就算了。守好姜家,爺爺已經滿意。」
姜老爺子說話越來越吃力,最後乾脆不開口。
半個小時以後,姜喜的姑姑大伯都來了,譚雯也上了飛機。
向徑帶著姜喜去一邊坐著,她沒有反抗,已經提不起力氣去反抗。
所有的精氣神,仿佛在一瞬間,全部都消失了。
向徑見過姜喜痛苦的模樣,可這麼死氣沉沉的她,他還是頭一次見。
「喜兒。」他輕輕喊她。
她抬頭看了他一眼,想抬手求抱,不過最後還是把手放下了。
向徑張了張嘴,到底什麼都沒有說。
姜老爺子到底沒有熬過當天。
醫生宣布死訊的時候,姜喜發現,除了她以外,似乎並沒有誰,非常的難過。
她的姑姑,是爺爺的女兒。
她的大伯,是爺爺的兒子啊。
可是他們,那麼的平淡,甚至還有空找向徑攀談。
姜喜聽見姜姑姑說:「阿徑,以後姑姑,可就跟著你混了啊。」
她難以置信,卻不得不認清楚現實,他們確實沒有那麼難過。
姜喜卻難過的恨不得替所有人把眼淚給掉完,為什麼大家都這麼薄涼。
所有的人圍著向徑打轉,向徑看著她。
最後一群人商量後事。
姜喜沒有參與,她只是靜靜的坐在位置上,回想和爺爺的過往。
一直到一個小時以後,向徑走到了她面前。
她抬頭,故作輕鬆:「事情談完了?」
「嗯,明天開追悼會。今天已經把事情跟公眾宣布了。」
姜喜說好的。
在向徑快要走開的時候,她輕聲說:「我沒有爺爺了,我也沒有爸爸,唯一的媽媽,現在也是別人家的,沒辦法時時刻刻陪著我。我感覺我,像個孤兒。」
都成年了,哪裡有孤兒一說?
可向徑完全沒有關注到這一點,他只看見前幾天還跟他「老死不相往來」的小姑娘,這會兒像只沒有人要的可憐蟲。
她在經歷的,是這個世界上最難以承受的生離死別。
這一別,就是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