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占玫瑰(二)

  周斯珩不是死追爛打的人,見喬夜思有意無意的躲著自己,便也就作罷了。

  以至於這次乍然相見,真是分外的尷尬。

  王權並不知道這其中的暗流涌動,他閉著眼,面色是被酒氣蒸騰出的紅,微微睜開眼看向停滯不前的喬夜思,啞著聲音說:「思思,送我回去。」

  喬夜思怔了怔,如同乍然回過神般,低垂下眉眼,「王總,我現在就送您回去。」

  周斯珩看著女孩躲閃的目光,斯文蒼白的面容,眼底是暗沉沉的怒氣。只是囿於太過有欺騙性的皮相,叫人看不出來。

  他勾了勾唇角,笑意緩緩,「奚默不在,玉銜就沒人了嗎?」

  魏廳堯這麼一聽,馬上就反應了過來,接上了話茬:「我讓人送這位王總回去。」

  話音落下,就有人扶過醉倒在喬夜思身上的王權。

  王權似乎這才反應過來,睜開眼,眼神帶著不解:「你們是誰?」

  魏廳堯不知道這話該怎麼回答,好笑的看著周斯珩。

  後者臉上的笑意已經消失了,目光灼灼的看著低著頭的女孩子。

  魏廳堯嘆了口氣,上前一步,拍了拍王權的肩膀,道:「咱們玉銜的服務一貫是賓至如歸,我讓人送您回去,這麼晚了,小姑娘一個人送你不方便。」

  王權一聽,酒醒了大半。

  他的目光在喬夜思和周斯珩之間流轉了片刻,反應過來,恍然大悟:「你們認識?」

  「不算認識。」

  「很熟。」

  幾乎是同時開口,一時間,場面尷尬。

  王權並不認識魏廳堯他們這個圈子的人,可是玉銜是什麼地方,眼前的這兩個男人氣質出眾,三言兩語就能打發玉銜的人來服務他,可想而知,是非富即貴。

  這般想清楚了,王權當即道:「思思送我一個男的回去確實不方便,那就麻煩你們了。」

  魏廳堯皮笑肉不笑的說不麻煩,揮揮手,讓人攙扶著王權離開。

  喬夜思剛想開口說些什麼,周斯珩已經扣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很冷,在這般深秋的時節,越發涼意入骨。

  喬夜思感覺手腕很疼,臉上少了點血色,一雙眼睛看著周斯珩,水光瀲灩的。

  一路無話,直到休息室的房門被關上。

  周斯珩看著燈光下,喬夜思不安忐忑的臉色,笑笑,聲音又輕又冷:「不熟?」

  喬夜思猝然抬頭,看著他,眼中幾分慌張和抗拒,「周先生,您放開我。」

  周斯珩抿了抿唇,依言放開她的手腕。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微微的冷淡:「要是今天沒有遇見,你打算躲我到什麼時候?」

  「沒有躲你」喬夜思的聲音很小,「周先生,喬家已經大不如前,我和您已經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

  「你和那個醉鬼,就是一個世界的人?」周斯珩的聲音摻著薄冰,細細去聽,有咬牙切齒的味道:「喬夜思,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不去找你。」

  後者眼睛睜的大大的,一臉無辜和驚慌。

  周斯珩記得,她以前不是這樣的性格。

  喬家的小女兒,最是嬌縱。

  她分明一直都是被慣壞了一般,想要什麼,就一定要得到。

  那樣的不講道理和傲慢。

  緣何,如今變成這樣?

  周斯珩扯了扯唇角,一字一頓:「因為我知道你在怪我。」

  喬夜思的心臟,抽搐了一下。

  她的指甲嵌進掌心細嫩的肉里,留下痕跡。

  「周斯珩,」她喊他的全名,很沙啞的聲音:「我沒有怪你,當年的事情是我姐姐的錯,我沒有怪你。可是可是我害怕,我不喜歡你們那個圈子,現在喬家落敗了,我反而覺得很好,安安穩穩的日子,我很喜歡。」

  她往後退了一步,後背貼到了冰冷的木門。

  她仰起頭看周斯珩,突然,她深深的鞠了一躬,聲音從胸腔里,悶悶的發出,她說:「周先生你放過我吧。」

  周斯珩安安靜靜地看著她,指骨因為用力,發出聲響。

  他的表情在光影錯亂中,模糊不清,「你打定主意了,覺得現在的日子很好?」

  喬夜思維持著彎腰的姿勢,很堅定的說『是』。

  周斯珩無話可說。

  他重重的閉上眼,緩緩開口:「趁我還沒有後悔,現在,出去!」

  這話就像是一道特赦令,喬夜思的肩膀顫了顫。

  下一刻,她站直,頭也不回的沖了出去。

  魏廳堯正緩緩的朝著這邊走來,差點被飛跑出去的女孩撞到。

  他耐人尋味的看著遠去的身影,半晌,舉步走進了房間。

  周斯珩走在沙發上,正在把玩著一個打火機。

  火光竄得很高,照在他蒼白的面容上。

  魏廳堯難得產生了好奇,「這姑娘是誰啊?你不是一直挺能裝的嗎?今天怎麼沉不住氣了?」

  周斯珩一貫是心平氣和,對什麼事情都款款溫和的男人。

  早年周秉權還在,他為了避事,裝病不爭。

  如今周京惟鋒芒盛,他便一直從容以待,待下和煦。

  魏廳堯很少看見他大動肝火的樣子,倒是很稀罕。

  周斯珩不說話,只是看著眼前攢動的火苗。

  冗長的沉默,在房間裡不動聲色的蔓延。

  魏廳堯坐在了周斯珩對面,頗有些耐心的等著。

  很久,他聽見一直沒有開口的男人說:「她不喜歡周家。」

  魏廳堯知道,周斯珩口中的她,是剛剛離開的女子。

  「她是誰?」

  「喬夜思。」

  「喬夜思」魏廳堯重複著這個名字,想起來了:「你前妻的妹妹?」

  周斯珩沒說話,默認了。

  又是壓抑的沉默。

  「她不喜歡周家,你改變不了這點。」

  周斯珩將打火機合上,仿佛是下定了決心:「她不喜歡,我離開就是了。」

  魏廳堯驚詫不已,「你要離開周家?」

  周斯珩卻是已經下定了決定,目光帶著篤定。

  總歸這一生,也該豁出去一次。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清晨,周氏集團。

  「你要辭職?」周京惟看向眼前的男人,語調散漫冷清,「想清楚了?」

  周斯珩說:「想清楚了。」

  「今天把手頭的工作和陳奕安交接一下,」周京惟沒有多說什麼,淡淡道:「這些年辛苦你了。」

  周斯珩眸色深沉的看了眼周京惟,說了句『多謝』。

  程微月帶著程周周來找周京惟,看見周斯珩從辦公室里走了出去。

  程周周小朋友五歲了,一雙眼睛像極了程微月,是很漂亮的杏眼。

  他的面容精緻,長在男孩子身上,分外的秀氣了些,但是卻因為身上老成的氣質,而顯得沒那麼稚氣。

  程周周看著周斯珩的背影,好奇的問:「媽咪,叔叔是不是要辭職了?」

  程微月看著程周周一本正經的樣子,笑著反問:「你怎麼看出來的?」

  「他今天沒穿西裝,」程周周認真的說:「爸爸上班都會穿西裝的。」

  程微月覺得小朋友說的挺有道理了,於是進了辦公室,隨口多問了周京惟幾句。

  得到了周斯珩辭職的消息,程微月有些詫異的看著程周周,「被你說中了啊。」

  程周周小朋友開心的笑了,攤開雙手朝著周京惟撲過去,說:「爸爸抱抱。」

  不同於周京惟從小冷淡的性格,程周周就像是一個小太陽一樣,乖巧可愛。

  程微月沒有將精英教育那套放在程周周身上,小孩子嘛,比起學複雜的東西,偃苗助長,程微月覺得幸福快樂是最重要的。

  周京惟將程周周抱在懷中,坐到了程微月身側,親親她的側臉,笑意深切:「難得你有心思過來找我。」

  「周周想你了。」程微月好笑的看著周京惟,道:「我要是天天來找你,你該煩我了。」

  「哪能呢?」周京惟將程周周放在一旁,在小朋友好奇的目光中,雙手捧著說程微月的臉,輕聲道:「每天都看不夠,哪裡會煩?」

  程周周開心的拍拍手,還在起鬨:「爸爸親媽媽一口。」

  周京惟悶笑,在程微月臉上親了一口,又揉了揉程周周的頭髮,道:「今天早上有沒有按時起床?」

  程周周用力點頭,一本正經地說:「我起床了,還給媽媽做了早飯。」

  「什麼早飯?」

  「三明治,媽媽說好吃。」程周周可可愛愛的鼓著臉,重複著周京惟教他的話:「媽媽是全家的小公主,周周是男孩子,男孩子要照顧女孩子。」

  周京惟滿意的點了點頭,肯定了程周周小朋友的學習成果。

  而另一邊,秦賀一早讓孟聽絮做了身體檢查,就在和私人醫生溝通孟聽絮的身體狀況。

  後者戰戰兢兢的坐在沙發上,時不時抬頭看一眼秦賀,字斟句酌地說:「少爺您之前有讓少夫人做過身體檢查嗎?」

  「沒有。」秦賀眉心褶皺加深,帶著沉鬱開口:「有什麼問題,你直說。」

  「是這樣的少夫人的身體很虛弱,有些有些不怎麼理想。」醫生說到這裡,默默的講話檢查報告遞到了秦賀面前:「經過初步檢查,我覺得少夫人可能有些生育上的問題。」

  厚厚的一沓報告,沉甸甸的。

  秦賀沉著臉翻閱,一言不發。

  而醫生看著他這個樣子,更是不敢多說什麼。

  「少夫人的子宮壁有些先天的薄弱,不容易胚胎著床,懷孕的話,風險比正常人要高很多」醫生說到這裡,默默的不再多言。

  「除了可能不能生育,還有別的問題嗎?」秦賀的聲音很輕很輕。

  「就是身體柔弱,需要好好調理,沒有別的問題了。」醫生道。

  秦賀將手中的報告,捏出了褶皺。

  他不知道孟聽絮喜不喜歡孩子,只是覺得這個消息若是真的讓她知道了,她一定會哭吧。

  秦賀從骨子裡淡漠,除孟聽絮以外的一切,都不怎麼在乎。

  這個消息於他而言,使他除了心疼孟聽絮,別無他想。

  而醫生畢竟是吃著秦家的飯,也知道秦賀是秦家的獨子,理所當然的覺得,他對於後代,一定是有要求的。

  他猶豫了一下,才緩緩道:「您要是真的想要孩子,也可以人工授精,給少夫人做試管」

  他的話沒有說完,就察覺秦賀過分冷戾的目光。

  醫生心中不由得有些同情,聽見這樣的消息,少爺心中一定很難過吧。

  而秦賀開口,冷淡漠然:「給我安排一個手術。」

  醫生錯愕:「少爺,是少夫人的身體有」

  「我說,給我安排一個手術,」秦賀扯了扯唇角,桃花眼神色冷峻。

  醫生有點領悟了秦賀的意思,但是不敢確定,小心翼翼地說:「您是想」

  「結紮。」秦賀看著醫生,緩緩補充道:「少夫人的身體狀況,我不希望有其他人知道。」

  兩人談得認真,沒有人注意到樓上孟聽絮已經醒了。

  她站在欄杆處,將兩人的對話聽了個清楚。

  就在醫生不知道怎麼回答時,孟聽絮緩緩開口,打破了兩人僵硬的氛圍。

  她說:「秦賀,你上來。」

  醫生看見,一直在自己面前冷靜漠然的男人,在這一刻,竟是十分緊張。

  他的瞳孔縮了縮,不敢置信的抬眸,對上了孟聽絮平靜的眸色。

  房間裡,檢查報告散了一桌子。

  孟聽絮認認真真的翻閱著,神態平和,反而是一旁的秦賀,臉色一刻比一刻難看。

  「秦賀,」孟聽絮將最後一張診斷看完,抬眸看向男人,「我沒辦法生孩子。」

  她的語調太冷靜了。

  秦賀一瞬間不安,他彎下腰,雙手扶在孟聽絮的肩膀上,在發抖。

  他的眼眶很紅,很低很低的聲音:「孟聽絮,你給我聽清楚了,我不要孩子。」

  「你不要,秦家也不要嗎?」孟聽絮搖頭,緩緩笑了:「你看,你想方設法讓我嫁給你,得到了這樣的一個結果。」

  「沒什麼不好的,」秦賀親吻她潮濕的眉眼,語調偏執:「孟聽絮,我不需要你冒險,不需要你做任何事情,不過就是一個孩子,沒有就沒有,我不在乎。」

  孟聽絮的眼睫顫的不成樣子,有眼淚從緊閉的眼眶中滑落。

  秦賀看著她失控難過的樣子,用指腹擦掉她的眼淚:「你知道嗎?孟聽絮,在這個世界上,如果有什麼人,是我在死前希望能見到最後一面的,那只有你。」

  他認真的,一個字一個字的說:「我只要你。」

  窗外,晨曦的光盛大。

  孟聽絮睜開眼,看見秦賀近在咫尺的面容。

  還是那樣的妖孽,那樣動人心魄。

  她看見他的瞳孔,那裡面只有自己的倒影。

  「孟聽絮,」秦賀笑著,語調近乎於蠱惑,他說:「親我一口好不好?」

  孟聽絮沒忍住笑了,微微直起身,親了一口他的唇。

  秦賀扣住她的後頸,讓這個吻加深,糾纏。

  後來的時光,兩人坐在藤椅上曬了很久的太陽。

  孟聽絮蜷縮在秦賀的懷中,終究還是輕輕的說:「你剛剛和醫生說,你要去結紮?秦賀我很難懷孕,不是不能懷孕,你為什麼要」

  「你的身體不適合懷孕,絮絮,不適合的事情,我就不會讓它發生。這個世上,沒有任何人值得你去用身體冒險,包括我。」

  秦賀將她抱緊了些,親吻她的耳垂,疼惜的口吻:「你知道的,我對你沒什麼抵抗力,要是一個不小心你真的懷孕了,我只會覺得愧疚,倒不如從一開始,就斷了這個可能。」

  孟聽絮一直都不知道,秦賀有多愛自己。

  此時此刻,她似乎是明白了一些。

  竟然能這麼愛

  她出神著,突然聽見男人幽幽的嘆了口氣。

  他在她的耳畔,用幾乎寵溺到極致的聲音說:「孟聽絮,這樣也很好,我這一輩子,就寵你一個小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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