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蕪身下的人臉張開了血盆大口,就要將眼前的眾人吞入腹中。
盧小雨的臉上神情興奮,她用尖細的嗓音大叫著。
「對!吃了他們!」
「讓他們永遠陪著我們!」
「永遠陪著!」
這樣的話仿佛刺激了那些人臉,他們也興奮了起來,咧開嘴張得更大了幾分,下一刻就會將眾人吞噬。
宋清清楚昭昭等人都面露絕望之色。
到了這一步,他們是真的已經山窮水盡,再無半點辦法。
「我說……」可就在這時,一個冰冷的聲音卻忽然從荒蕪的背後傳來。
荒蕪胸口處盧小雨的臉上,神情一頓,她有些詫異也有些困惑的回過頭,看向身後。
卻見那處,有一位少年臨空而立。
他的背後生有一對巨大的骨翼,在輕輕振動。
他的皮膚森白,宛如入殮之人。
他的雙眸漆黑,好似無垠深淵。
一種內斂卻恐怖的氣息在他的周身縈繞。
荒蕪。
這種近乎喪失理性的可怕生物。
在感受到那股氣息的剎那卻生出一種由靈魂深處激盪而出的恐懼。
「你……你是誰?」胸膛處的盧小雨問道,她自己都未有察覺到的是,在說出這番話時,她的聲音中帶著明顯的顫抖。
而這時,那少年抬起了頭,用那雙漆黑的雙眼盯著荒蕪,問道:「你想死嗎?」
他的聲音很輕,以至於對方並沒有聽得真切:「嗯??」
「我說……」
少年繼續低聲道,而隨著這兩個字眼出口。
他的臉色頓時變得猙獰,一股暴戾之氣也從他的周身傾瀉而出。
他再次言道,聲音卻陡然增大,仿若龍吟。
「你想死嗎!!!?」
隨著此言出口,他的一隻手猛然伸出,捏住了荒蕪的頸項。
那看似輕巧的一握,卻讓強大的荒蕪在那一瞬間動彈不得。
然後,他漆黑的雙眸緩緩眯起,捏著對方頸項的手指開始。
咔。
咔。
一陣輕微的脆響,開始從荒蕪的身體上響起,那些覆蓋在盧峰身軀上的黑色物質開始出現一道道裂紋。
「你……你幹什麼!?」荒蕪胸膛處的盧小雨露出驚恐之色,她開始尖叫,臉上也浮現出痛苦之色。
同時她身軀上人臉伸出,朝他襲來。
人面鬼鴉也被她驅動,來到了他的周身,撕咬他的身軀。
連同著那漫天的黑色物質也化為潮水,湧向他,要將他吞沒。
這洶湧且鋪天蓋地的殺招,氣勢洶洶。
伴隨著嘶吼、尖叫、以及潮水涌動時的山呼海嘯。
但立在那處的少年卻紋絲不動。
他狹長的眼縫中,凶光涌動,眉心處一道黑色古怪印記浮現。
「永夜所至。」
「萬物當寂。」
那簡簡單單的八個字眼,仿佛帶著某種不可忤逆的天地偉力。
所有的喧囂在那一瞬間戛然而止。
而那些撲來的鬼臉,尖叫的鬼鴉以及呼嘯的黑色潮水,就都像是時間靜止了一半,停在了原地。
然後,少年背後的骨翼輕輕一振。
一道細微到極致的夜風在他的骨翼下升起。
下一刻,夜風所過,所有的一切都化作顆粒分明的塵埃,窸窸窣窣的墜落下去。
極致的恐懼在這一瞬間爬上了盧小雨的臉龐。
……
隨著人面鬼鴉的湮滅,被提起身子的眾人也種種摔在了地上。
她們卻來不及顧及身體上的疼痛,而是神情驚駭的盯著那位背生骨翼的少年。
雖然,他渾身的氣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也雖然,他的身軀中擁有了恐怖的力量。
但很顯然,他就是褚青霄。
只是,他們想不明白,一個的二境的武夫,怎麼會擁有這麼可怕,甚至讓以為接近深淵級的荒蕪都毫無還手之力的力量。
「這氣息……是燭陰!」但很快,人群中便有人反應了過來。
「燭陰?」宋清清的臉色一變。
她當然記得這個名字。
就是這位神靈,在十二年前將她的父親永遠的留在武陵城。
只是這個聲稱要保護自己的傢伙,怎麼就忽然成了那個邪惡的神靈??
只有楚昭昭的臉色煞白。
她很明白,此刻以燭陰之態現世的褚青霄,意味著什麼。
「他還是揭開了那封印……」她在那一瞬間,明白了所有,嘴裡喃喃言道。
宋清清聞言,側頭看向楚昭昭,問道:「什麼意思??」
楚昭昭卻無心理會她,她只是抬頭看著半空中的褚青霄,看著那張熟悉卻又陌生的臉,一時間面如死灰。
而似乎是感受到了楚昭昭的目光,褚青霄轉過了頭。
他漆黑的雙眸中有一瞬間的掙扎,但人性卻很快便淹沒在強大神性之下。
「楚姑娘……」
「謝謝你,帶我走出了那個地獄。」
他用自己最後一絲理智這般說道。
旋即他被後的骨翼一振,抓著荒蕪的身軀,猛然飛向蒼穹……
「褚青霄!」楚昭昭的心頭大驚,她顧不得身體上的疼痛,爬起身子,大聲的朝著褚青霄離去的方向吼道。
但遠去之人,卻再無回應。
她知道,那是那傢伙想要在燭陰的神性將他徹底吞沒前,遠離他們。
就像他一直做的那樣。
哪怕自己傷痕累累,卻始終惦記著旁人。
楚昭昭失魂落魄的跌坐在了地上。
那一瞬間她感覺惆悵若失。
不僅僅是關於宗門的囑託以及宗族的期望。
還有某些說不清道不明,但真實存在,同時極為重要的東西,也在這時離她而去。
……
鹿兒山的山巔。
恢復了原來模樣的盧峰躺在地上,生死不知。
荒蕪已經從盧峰的身軀上剝離,化作塵埃,那枚金色的神髓旋轉在半空中,卻無人理會。
不遠處。
褚青霄跪坐在了原地雙手環抱著雙肩,指甲嵌入血肉,嘴裡不住的發出陣陣痛苦的哀嚎。
神性正在侵蝕他的身軀,他正用自己所余不多的意志與那可怕的神性抗衡。
他不知道一旦被神性吞噬,自己是會成為燭陰降生的容器還是化作與盧小雨一般的荒蕪。
但無論哪一種結果,都不是他想要的。
他努力的抗衡著體內洶湧的力量,讓自己的意志保持清明不被吞噬。
但燭陰,是最強的古神之一,他神性中所包裹的力量何其強大,又豈是褚青霄可以對抗的。
他能清晰的感覺道自己的靈魂漸漸虛弱,某種強大的力量在占據他。
終於,在某一刻,他發出一聲怒吼,那股力量徹底侵占了他的身軀,主導了他的一切。
但奇怪的是。
失去對身體控制褚青霄,卻並未消亡。
他能清晰的感覺到胸膛處的神血不斷溢出強大的力量涌遍他的全身,卻必能再調集體內的血氣之力抵禦。
但他的思維卻變得清明。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受,就像是自己的靈魂被觀進了一個琉璃瓶中,雖然出不去,但並不妨礙他看清外面發生了什麼。
甚至在那麼一瞬間,褚青霄還覺得有些如釋重負。
但很快,這樣的慶幸感便消失了。
他忽然意識到,這或許就是奪舍。
他會被永遠關在這個琉璃瓶中,能見能思,但卻什麼都做不了。
而這樣的情形會一直持續下去,直到神靈死亡。
只是一位神座級別的古神,會死去嗎??
意識到這些的褚青霄心頭一沉,他自然不願意接受這樣的命運,他努力感受著自己的身軀,想要奪回身軀的控制權。
但他卻只能感受到自己的每一寸血肉都在一步步的被神血溢出的神性侵蝕,而他自己除了看著卻什麼都做不了……
他頓感絕望。
那種能清晰的知道到發生在自己身體中的每一絲變化,可自己又無能為力的感受,讓他沮喪萬分。
神性還在肆意的於他的身軀中蔓延,他們侵染過他的每一寸血肉。
湧入其中,侵染它們,然後消失不見……
等等!
褚青霄的臉色忽然變得古怪了起來。
他再次細心觀察著體內的變化,那些神性從他的胸膛處湧出,通過他的血管與經脈湧向他的周身各處,按理來說,神性會一步步侵占他的身軀,直到完全掌控他的身軀,從而完成奪舍。
但那些強大神性在湧入他的身軀後卻如泥牛入海一般消失不見。
噬靈症?
一個大膽猜測浮現在了褚青霄的腦海。
但他並不確定,用周升說法是,噬靈症最主要的特點是讓患者難以吸收包括靈力與血氣之力在內的力量,從而讓患者難以修行。
而到了病症爆發的時候,則會吞噬患者體內本就稀薄的血氣之力,讓其生機耗盡,最終走向死亡。
可神性顯然不是尋常靈力與血氣之力可以比擬的東西。
這樣強大的力量並不是沒有被吸收,反倒是消失在了褚青霄的身體中。
這的確很奇怪。
且不說噬靈症的病因到底是什麼,就憑褚青霄這凡人體魄,吸收了這麼磅礴神性,就算不被神性污染,身軀也應該無法承受這麼強大的力量。
不過,此刻顯然不是研究噬靈症癥結的好時候。
褚青霄本已絕望的心頭,在這時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他仔細回憶著在永夜中的遭遇。
燭陰真神的意志顯然是被封印了起來,所以他才想要奪取神血,從而復生。
也就是說,神血應當是類似於神髓的存在,燭陰的意志並不在此。
此刻神性的暴走,更應該類比的神髓荒蕪化的過程。
他只是依照著神性中所擁有的本能行事——試圖吞噬褚青霄。
而這個過程的第一步,就是需要完全侵蝕褚青霄的身軀,但因為噬靈症的存在,卻始終未有得手。
但神血中的神性無論如何磅礴,但總歸是有極限的。
只要他的肉身能撐到神血中的神性耗盡,那麼褚青霄就有重新掌握自己身軀的可能。
希望這東西。
就如同曠野上的星火。
一旦升起,便難以磨滅。
褚青霄開始緊張的觀察著體內的變化。
神性依然源源不斷的從胸膛的神血中湧出,仿佛沒有盡頭一般。
同時他的身軀也在不斷的吸收這些神性,二者都像是無底洞一樣,消耗著彼此。
但讓褚青霄感到慌張的是,他的肉身吸收神性的速度隨著時間的推移開始漸漸變緩,他的體內也就因此漸漸堆積起了神性……
難道我的身體已經抵達極限了?
這樣的念頭從褚青霄的腦海冒出。
但還不待他感到沮喪,他忽然覺察到,體內似乎又出現了另外一股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