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散發這惡臭。
粘稠的黑色液體在地上流淌,那像是血肉與污穢之物匯合在一起從而形成的東西,單是看上一眼就讓人作嘔。
「小心一些,這些黑膿含有劇毒,沒有靈力護體的話,沾染上了的話,輕則感染黑血症,重則會被荒蕪侵蝕。」
走在前方的盧峰提醒道。
虎牙少女聞言側頭看了一眼褚青霄,她很清楚褚青霄只有二境修為,踏入這被荒蕪瘟疫化後覆蓋的土壤是件很危險的事。
「你要進去?」她問到。
褚青霄點了點頭:「楚姑娘和三娘姐姐身處險境,我得去救她們。」
「你幫不上忙的,就在這裡待著吧,如果我們成功了,她們自然無恙,而我們如果失敗了,你也可以去把這裡發生的事情傳遞出去,也算是幫了我們。」虎牙少女卻這般言道,語氣中倒是少了之前對褚青霄的敵意,反倒待著幾分懇切。
褚青霄卻搖了搖頭:「姑娘為了自己的同伴可以以身犯險,我為何就不行?更何況這件事情本就由我而起。」
見褚青霄的態度堅決,虎牙少女卻並無多少感動,只是皺起了眉頭。
「逞英雄可不是什麼聰明事,你不僅幫不上忙,還會成為我們的累贅。」虎牙少女毫不留情的奚落道。
褚青霄聞言,卻並不理會,只是在這時邁開了腳步,就要踏入前方那片黑色粘稠之中。
「你!」見褚青霄如此油鹽不進,虎牙少女面露憤慨之色。
但大抵是想到在跌落山崖時,是褚青霄救過她的性命,她雖然不喜對方,更不喜他天懸山弟子的身份,但以她的性子,卻是沒辦法欠下褚青霄這個人情,眼看著他死去。
所以就算心頭憤慨,但虎牙少女還在那時雙手結印,嘴裡低喝一聲:「貪狼!」
此言一出,她背後的木箱輕顫,那副血色的甲冑猛然湧出,將褚青霄的身形包裹其中。
「待會找到你的那些同伴,你就趕緊走,聽到了沒!?」然後她神情不悅的言道。
褚青霄一愣,看了看身上的甲冑,苦笑道:「姑娘,其實我是不會受這些黑膿的影響的……」
褚青霄在武陵城時,燭陰也曾用暗域侵蝕過武陵城的地界,暗域中包裹的力量與這些黑膿極為相似,當時武陵城內有許多百姓都被暗域侵蝕,患上了黑血症。
但不知道為什麼這東西對褚青霄卻毫無作用,這也是為什麼褚青霄敢走入這黑膿之中的原因所在。
可虎牙少女卻全當褚青霄在逞能,她激發起周身的靈力護體,也邁步走入其中,同時嘴裡不屑言道:「最好如此,待會真的打起來,我召回貪狼甲時,希望你也能如此自信。」
褚青霄也聽出了對方的不信任,他苦笑著搖了搖頭,也不再解釋,只是邁步跟上了二人。
……
「荒蕪之力雖然破除了封印,湧入了那荒蕪的體內,但那半枚神髓尚且還在我的身體中。」
「她一定想要奪回那半枚神髓,所以一旦我出現,她的注意力會落在我的身上,到時候,你們就可以想辦法趁機救出你們的同伴。」隨著不斷在那黑色濃水中前行,空氣中瀰漫的腥臭味也一息濃郁過一息。
盧峰在這時朝著褚青霄與虎牙少女言道,語氣中大有幾分交代後事的味道。
「然後呢?你準備怎麼對付她?」褚青霄詢問道。
「對付?他哪有那本事!」一旁的虎牙少女卻出言說道:「鬼鴉生前是黎神座下的三大從神之一,本身就是深淵級別的強大神靈。」
「如今瘟疫化後,能力更加可怕,他一個五境武夫,根本不是對手。」
「他所能做的無非就是解開體內那枚荒蕪化的神髓的封印,在徹底被荒蕪吞噬前,利用那股力量喚來祖靈,與對方來個同歸於盡罷了。」
褚青霄聞言心頭一驚,既為盧峰決心與荒蕪同歸於盡的決意而震驚,也為這虎牙少女似乎很清楚盧峰的手段而感到詫異。
盧峰同樣的眉頭一挑,他們這一路從山底走來,虎牙少女言辭間,無論是對荒蕪還是對自己,似乎都極為了解。這顯然不是一個尋常的江湖打手組織的頭目會有的眼界,他愈發的好奇對方的身份。
「你們這些混蛋總是這樣,喜歡做孤膽英雄,喜歡去送死。」
「覺得自己很了不起是嗎?」虎牙少女語氣憤慨,臉上的神情也忽然間變得甚是激動。
盧峰被她這番話懟得都有些莫名的心虛,他皺著眉頭道:「能活著,誰有願意去死,我不這麼做,一旦那荒蕪再成長下去……」
「你拖住那荒蕪,我會想辦法製造機會,讓你取出她體內剩下的半枚神髓。」虎牙少女卻在這時打斷了盧峰的陳述。
盧峰錯愕的看向對方,他本想著帶她與褚青霄來到這裡,只是為了讓他們可以有機會救走他們的同伴,除此之外並未有其他的奢望。
畢竟在他看來,面對這樣的怪物,尋常人能做的事情本就不多,至少讓他們見識過著怪物的可怕,哪怕最後他沒有成功,褚青霄與少女也可以在逃出升天后,將這裡的事情傳播出去,讓周遭的百姓做好逃命的準備,也算是一個後手。
「別這麼看著我,你都不想活的人了,還怕我誆你不成?」虎牙少女卻撇了撇嘴,沒好氣的言道:「你都已經在這裡呆了十二年,你就不想出去看看?」
「有機會活著,難道不值得試一試嗎?」
「十二年……」盧峰聞言,喃喃言道:「是啊,我已經在這裡呆了十二年了……」
見盧峰的語氣鬆動,虎牙少女又趕忙言道:「活下去!活下去你就可以去外面的世界,難道你就沒有什麼想做的事,想見的人?」
盧峰錯愕的看著眼前這年紀不大的少女,臉上的神情有些恍惚:「我好久沒有回驍羽城了……」
「大師兄應該會生氣,大師姐做的陽春麵我也好想再嘗嘗,這麼多年,我也自己試過,但卻弄不出她那個味道……」。
「也不知道小師弟的修為現在如何了……」
「我走的時候,他才七歲,現在估摸著已經長得比我還高了……」
「我確實該回去見見他們。」
這樣的回應,仿佛給盧峰帶來決意,他看向楚昭昭,在那時展顏一笑:「那就依姑娘所言。」
虎牙少女聞言臉上也露出喜色。
而褚青霄亦趕忙上前道:「我也可以幫忙,二位有什麼需要,儘管吩咐!」
對於褚青霄而言,一來荒蕪的覺醒他是有一定責任的,二來盧峰是龍驤衛,褚青霄對其對其自然有天然的親近之感,於情於理,他都沒辦法讓自己完全置身事外。
只是這話出口,那虎牙少女卻瞟了渾身包裹在鎧甲中的褚青霄一眼:「你要是真想幫忙,就快些滾蛋,把這幅鎧甲還給我。」
「……」
……
清河村所在的山崖已經崩塌大半。
只有少數岩體還從山腰上伸出,而那裡就是荒蕪之力最為洶湧的地方。
褚青霄三人順著亂石爬到了崖口下,他們龜縮著身子,探出頭看向那處。
遠遠的便見崖口的平地上,黑色膿液涌動。
在那之上有數道女子的身影呆立在原地,她們低著頭,長發批落於身前,擋住了容貌,一動不動。
但從她們裸露的肌膚來看,卻有不少腐爛的痕跡,有一些甚至可以透過乾癟的血肉看見其下的森森白骨。
這場面固然可怕,但更讓褚青霄膽戰心驚的是,那些不知是人是鬼的女子身軀之上,從脖頸處還長出了一個肉瘤,肉瘤之上都生著一張孩童的臉。
而她們的身軀背後,都有一道黑色的觸手朝外延伸,最後匯集在了一處。
是盧小雨!
那些黑色的觸手最後連結到了盧小雨腦袋上,就像是頭髮般生長在那處。
而她對於頭上滋長出來的恐怖事物卻似乎並不在意,只是一臉天真笑容的與一位女子一同盧坐在一個石桌旁,嬉笑著把玩那石桌上的玩偶。
是薛三娘!褚青霄見狀心頭一驚,認出看了對方。
但他知道此刻還不時動手的時候,強壓心頭的擔憂,繼續打量著那裡的情形。
那荒蕪似乎還沒有傷害薛三娘的意思,只是嬉笑著與她玩耍,但薛三娘顯然沒見過這般可怖的場面,她的臉色蒼白,身子也有些顫抖,似乎是強忍著心頭的恐懼,與對方周旋著。
而在二人的身後,有一排輩黑色粘液包裹的身影懸在半空,就像是一隻只蟬蛹一般動彈不得,而那群人赫然便是楚昭昭與虎牙少女的那些同伴。
好在,他們雖然受制於人,但目前看來並未受到傷害。
這讓褚青霄與虎牙少女都暗暗鬆了口氣。
「娘,小菊要吃飯了,你怎麼還不給它做飯??」這是,盧小雨忽然皺著眉頭看向薛三娘,嘟囔著問道。
薛三娘打了個哆嗦,趕忙拿起那隻名叫小菊的玩偶,臉上的神情僵硬,賠笑著言道:「娘……娘忘了,我這就給它做飯。」
說著她手忙腳亂的又從石桌上拿起兩個迷你的木碗,又從一旁拿起一個木質拇指大小的小魚玩偶,放到了木碗中。然後她又將名為小菊的玩偶放到了那木碗前,學著眼前女孩的樣子說到:「小菊,該……該吃飯了。」
可盧小雨臉上的笑容卻在這時變得陰沉了起來,她握著玩偶的雙手也被她鬆開,她直勾勾的看著薛三娘,幽幽言道。
「娘……我跟你說過,小菊不吃魚的。」
「你是不是不想做我的娘?」
「那小雨可就不用聽你的話了,我就可以把他們吃掉了吧?」
盧小雨這樣說著,轉頭便看向了身後那如蟬蛹一般被吊起來的眾人,她那張精緻的臉頰中心,頓時有一道裂紋蔓延開來,整張臉在那時仿佛要裂開一般。
眾人的嘴被封住,不能發聲,但見這般恐怖的場景,頓時紛紛臉色驟變。
而已經見識過盧小雨恐怖的薛三娘見狀,也趕忙伸手拉住了盧小雨哀求道:「我願意!我願意做小雨的娘……」
「娘只是太累忘了這事……」
盧小雨聞言那臉上詭異的變化漸漸停止,當她再次轉過頭,她的臉又變得潔白無瑕。
「我就知道娘喜歡我。」她甜甜一笑,燦爛如花。
薛三娘不敢大意,正要小心應付。
可這時,盧小雨卻忽然眉頭一皺,將目光轉向了褚青霄等人的藏身之所。
她緩緩站起了身子,嘴裡說道:「娘,那你好好休息一會,小雨有些事,做完了我們再一起玩。」
說完這話,地上便有一道黑色的粘液升起,在薛三娘的驚呼聲中,那黑色粘液將她的身形包裹,然後也如楚昭昭眾人一般,被高高吊起。
而盧小雨則眯著眼睛看向前方,下一刻,她忽然展顏一笑,用甜膩的聲音說道。
「爹。」
「我嗅到你身上的氣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