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升爺孫走了。
對於周升而言，褚青霄是他看重的麟子。
是可以傳承他一身劍法的人選。
只是當知曉褚青霄身患惡疾，又有魔紋纏身後，這些顯然就不再成立。
他救過褚青霄與楚昭昭，同時也耗費了精力，為褚青霄探查病症，對於只是萍水相逢的雙方而言，周升也算是仁至義盡，自然不可能奢求旁人再為他們耽擱時間，亦或者付出更多。
雖說褚青霄與趙念霜的關係匪淺，如果道出這層關係，周升定然會再幫襯幾分。
但……
一來，褚青霄與趙念霜的關係一旦挑明，便難以隱瞞神血之事，而燭陰這種級別神靈的神血，何其珍貴？周升能不能擋住誘惑，楚昭昭不敢保證。
二來，周升也說了，無論是魔紋還是噬靈症都不是他能解決的，那告訴他這些事，也同樣於事無補，反倒可能會增加不必要的麻煩。
故而思來想去，楚昭昭還是決定隱瞞下此事。
房間中的氣氛隨著周升爺孫的離去，而再次沉悶了下來。
楚昭昭抬起頭，小心翼翼的打量著床榻上的褚青霄。
他低著頭，目光有些空洞的看著自己的雙手。
楚昭昭可以想像的是……
一個被困在地獄足足十二年的少年，終於走出了那個牢籠。
他帶著惶恐與希冀走入這個陌生的世界。
他一定，也理應暢想過自己的未來。
而就在這一切剛剛開始的時候。
他的未來，卻戛然而止。
那種感覺，單是想想便沉重得足以讓人喘不過氣來。
「你……沒事吧？」楚昭昭小聲的問道。
床榻上的褚青霄抬起了頭，看向楚昭昭，他笑了笑，故作輕鬆的說道：「沒事。」
只是這樣的偽裝多少有些拙劣，楚昭昭卻不敢戳破，她只能配合褚青霄，也一臉輕鬆的言道。
「對啊！周升只是一個鎮守，有些修為不假，但畢竟是武夫，哪裡動多少醫道！」
「我看，就是神血作祟！等我們到了天懸山，讓小師叔請掌教給你看看，想來只要能封印神血，應該就沒什麼事了！」
褚青霄聞言抬頭看向楚昭昭，他的目光平靜，讓試圖靠著裝瘋賣傻，而讓沉悶的氣氛緩和些許的楚昭昭覺得自己幼稚到了極點。
是啊。
這鐵一樣的事實擺在眼前。
噬靈症、古神魔紋以及那燭陰神血，單單挑出來一個，都足以讓人萬劫不復。
而褚青霄卻得面臨足足三個這樣的麻煩。
這又怎麼可能是誤會，又怎麼可能可以輕鬆化解。
楚昭昭臉上做作的笑意被她收斂，她再次低下了頭。
她平生第一次有些恨自己沒有多讀些書，不然也不會在此刻絞盡腦汁也想不到一段合適的說辭，來安慰褚青霄。
「我們到天懸山要多久？」而就在這時，褚青霄的聲音忽然傳來。
「半個月吧……」楚昭昭趕忙應道：「時間是長了些，我待會就去馬行看看，咱們租匹馬，時間還能再快一些，估摸著十天……」
「不八天，咱們就能感到天懸山！」
「到時候讓小師叔給你想辦法，一定可以……」
在楚昭昭看來，如今的褚青霄唯一能依仗的就是趙念霜了，他的這番詢問，理應是想要早日抵達天懸山，好讓趙念霜想辦法解決自己身上的麻煩。
可褚青霄卻在聞言後笑著搖了搖頭：「倒也不必如此行色匆匆，好不容易出趟遠門，我更想沿途看看。」
「也是也是。」楚昭昭連連點頭，褚青霄的病雖然緊迫，但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要了性命的。
對於褚青霄而言，心情放鬆，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楚昭昭自然得遷就著他。
可這時褚青霄又問道：「那從天懸山到劍岳城呢？」
「嗯？」聽聞這話，楚昭昭一愣，不明白褚青霄為何又有此問，但還是應道：「這我倒是沒算過，路途遙遠，估摸著怎麼也得三四個月。」
而得到這樣回答的褚青霄卻明顯鬆了口氣。
「那就好。」他言道。
「周前輩說我還有半年時間，如此算來。」
「見過念霜後，我還有時間走到劍岳城，把龍驤印和宋統領他們的佩劍送回去。」
「想做的事都能做到，想見的人也都能見到，這樣算來，我的命其實不錯。」
楚昭昭這才反應過來，褚青霄是在計算自己剩餘的時間。
她有些錯愕的抬起頭，卻見床榻上的少年，臉色還是有些發白，病態未消，看上去依然有幾分憔悴。
可他的眼睛卻在發亮。
明媚，卻又悲傷。
內斂，卻又洶湧。
她的胸口莫名有些發疼。
他越是坦然，她便越是覺得不公。
憑什麼，他遭受那麼多的苦難，卻依然逃不過厄運……
她覺得心頭有些憋得慌。
她不願再待下去，她怕自己會忍不住露出些窘態。
「你……你別想那麼多，你不會有事的。」
「小師叔，一定有辦法的。」
她這樣說道，語氣慌亂。
「我去看看有沒有什麼吃的，你就在這裡好好休息！」
她說罷這話，轉身便逃一般的走了房門。
……
呼！
來到門外，楚昭昭倚著門背，仰著頭，好一會的時間，才讓自己內心的情緒平復些許。
然後她深吸一口氣，揉了揉自己泛紅的眼眶，這才出了客棧。
她漫無目的走在飛魚城的大街上。
作為萬國市，哪怕此刻夜幕已至，飛魚城的街道上依然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但這般喧囂的煙火氣，卻難以讓楚昭昭的心情好上半點。
她皺著眉頭想著褚青霄的事情，街邊卻忽然傳來陣陣叫賣聲。
「朱陽獸骨，最後三支，一兩一根！」
楚昭昭側頭看去，只見不遠處，有一位中年男子正高聲叫賣著。
男子皮膚黝黑，穿著也頗為古怪，一看就不是中原人士。她的攤位簡陋，只是在地上鋪上了一張有些破爛的竹蓆，竹蓆上擺著三根約莫成年人半截手臂長短的獸骨。
楚昭昭見那事物，頓時眼前一亮。
朱陽獸骨，是煉製凝陽丹的重要原料之一。
這玩意只在兇險的百黎山脈外圍出現，加上朱陽獸本身極為兇猛，故而一隻完整的朱陽獸骨，價值起碼百兩銀子。
這還是在飛魚城，要是運往了天懸山這些地方，價錢估摸著還要再貴上五六成。
凝陽丹是三境以下，未開靈府的武者修行所需的最重要的丹藥。
但造價昂貴，一枚就得五十兩銀子。
對於楚昭昭來說，服用這樣的丹藥，無異於天方夜譚。
故而，楚昭昭另闢蹊徑，翻閱了許多關于丹藥的書籍，最後在書中還真的找到一個偏方。
便是用朱陽獸骨，配上一些其他的藥材，熬製藥湯。
雖然效果比不上凝陽丹，但勝在廉價。
而且，因為是食療的緣故，這樣得來的血氣之力，無需刻意引導，可以很自然得被身體吸收。
褚青霄的噬靈症難以吸收血氣之力，但並不是完全不能。
只是，對於尋常人來說，十分的血氣之力，正常人能吸收四五分，而褚青霄卻只能吸收百分之一，甚至更少，並且這微薄的一點血氣之力，也會在噬靈症的作用下，漸漸消散。
但如果熬製藥湯，血氣之力更易吸收，或許又能再讓這個比例上升些許。
雖然不見得能解決褚青霄的問題，但至少能夠緩解。
想到這裡，楚昭昭的雙拳緊握，心頭便已經做出了決定。
她邁步走向那攤販，可腳步方才邁出，她的心頭卻是一顫——
她感覺到自己的背後，仿佛有一雙眼睛一直盯著自己。
這感覺，從她走出客棧開始，便一隻縈繞，只是她方才沉浸在褚青霄的事情總，並未在意。
此刻放下芥蒂，那感覺愈發的清晰。
有人在跟蹤她！
但對方跟蹤的手段，似乎有些拙劣，楚昭昭故作鎮定的與那攤販攀談，借著蹲下檢查獸骨成色的檔口，側頭用眼角的餘光瞟了瞟，隱約看見了身後一道白色的身影，略顯慌張的躲到街道的一側。
是混跡街頭的扒手？
楚昭昭在心底暗暗想著，但為了不讓對方起疑心，她買下了一根獸骨，然後又按照記憶中的配方，接連去到各個商販處，買下了所需的草藥。
而背後那人卻依然緊緊跟著。
楚昭昭在一處巷口處忽然加速，轉入了一個小巷。
那背後之人見楚昭昭忽然消失，明顯有些焦急。
他趕忙加快了步伐，朝著楚昭昭消失的巷口趕去。
而就在他拐入巷口的剎那，一柄鏽劍便在這時從那處伸出，架在了他的頸項。
「閣下想要空手套白狼，但找錯了對象。」
同時，楚昭昭陰冷的聲音，也在這時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