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景如與顧遠懷都睜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看著眼前的一幕。
他們怎麼也沒有想到,褚青霄會將那神髓吞入腹中。
神髓固然是極為珍貴之物。
它蘊含著極為純粹且強大的力量。
而正因為如此,在未到八境之前,直接吞服此物,極有可能讓修士的內府與靜脈被這股精粹的力量灼傷、攪碎,甚至爆體而亡。
更何況,這枚神髓還來自域外邪神。
它裡面除了磅礴的神性,同時還有在外域沾染的邪惡氣息,稍有不慎,就會將人的心智腐蝕,成為如荒蕪一般的怪物。
夏景如與顧遠懷雖然已入五境,但面對這神髓心頭垂涎若渴,可也只敢徐徐煉化。
若是尋常時候,有人在他們面前做出這樣的舉動,二人定然會覺得他是在找死。
但顯然。
褚青霄能洞悉他們有意讓邪神降臨的計劃,就絕非愚笨之輩。
所以,他如此駭人的舉動,在二人看來絕不簡單。
二人的臉色都在短暫的驚詫後變得有些凝重,他們盯著褚青霄,卻見對方周身隱隱有一股陰冷的氣息正在溢出。
「動手,不能讓他得逞!」雖然並不清楚褚青霄的後手到底是什麼,但顯然趕在他的後手出手前將之滅殺,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夏景如聽聞顧遠懷此言,也沒有猶豫,二人的面色一寒,眸中殺機崩現,雙劍出鞘,身形化作流光直直的殺向褚青霄。
五境修為的二人全力催動體內的力量,所爆發出來的氣勢甚是駭人。
漫天的風雨都在那一瞬間被他們的劍意所攪動,裹挾於劍身之上,一同轟向褚青霄。
在這樣的情況下,褚青霄的身形卻立在原地紋絲不動。
直到兩柄殺氣騰騰的劍來到了距離他不過三尺之處。
那少年方才緩緩的抬起頭。
那一刻。
他的雙眸一隻化作漆黑之色,一隻化作森白之色。
甚是詭異。
他的渾身一股強大的威壓如潮水一般漫開,漫天的風雨仿佛也在恐懼此刻的少年一般,在他的頭頂猛然轉向,倒灌向穹頂。
「以永夜之名。」
「召……」
「第七神柱。」
「顯聖!」
褚青霄低聲的說道,冰冷的語調中卻裹挾著如雷霆一般的威嚴。
此言一落。
漫天風雨停歇。
天地驟然一寂。
於是。
雲開霧散。
一輪新月在穹頂高懸,月紅如血。
同時一柄黑色的兵器浮現在褚青霄的身前。
那是一把極為詭異的鐮刀。
鐮刀漆黑的刀柄上面纏繞著一道道仿佛枯藤一般的事物。
刀柄的兩側,都生有雪白且鋒利的刀刃,刀刃彎曲,如穹頂新月,帶著一股凶厲又奇異的美感。
同時刀身巨大,每一片刀刃都有足足半人之高,看上去就像是某位巨人使用的兵器。
鐺!
同時只聽一聲悶響。
二人拼盡全力的劍鋒落在了那鐮刀的刀鋒之上。
二人劍身上裹挾的浩大威能就像是泥人撞在了鐵壁,一瞬間便煙消雲散,而那把鐮刀卻紋絲不動。
顧遠懷二人都是心頭一驚,抬頭看去,只見黑暗中鐮刀主人的身軀也緩緩凝聚。
與巨大的鐮刀相比,那鐮刀的主人卻是位身材嬌小的紫發少女。
從她的身形顯現那刻,周遭的空氣都仿佛陰冷下來,一股可怕的威壓蔓延,哪怕有五境修為的二人都在那時感受到了一股來自靈魂的顫慄。
而這時,那少女的手、伸出,握住了刀柄。
錚!
黑色的鐮刀上,一股可怕的波動順著夏景如二人的劍身湧來,他們的身子一顫,有那一瞬間他們感覺仿佛靈魂都被抽離於了肉體一般。
顧遠懷二人的身子一顫,身形頓時暴退數丈。
「惡羅級的舊神……」
「不對……是災禍!」
夏景如感受到了紫玉周身涌動著的可怕氣息,臉色驟然煞白。
「褚青霄你竟然敢勾結邪神!」顧遠懷也在那時驚怒言道。
少女睜開了雙眼,紫色的瞳孔中,倒影著穹頂的血月,宛如一對璀璨的寶石。
她並不去看顧遠懷二人一眼。
而是在那時轉身,朝著褚青霄單膝跪下,用清冷的聲音的恭敬的言道:「我主。」
「永夜座下,第七神柱。」
「暮月與幽寂之神,聽從你的調遣!!」
此言一出,讓顧遠懷與夏景如二人頓時面色難看,更加濃郁的驚駭之色爬上了他們的眉梢。
這少女周身散發出來的氣息絕非尋常神靈可以比擬,甚至極有可能是遠古之時,曾經將神性附著在神座上的強大存在。
他們本以為褚青霄與她之間的關係更像是信徒之於神明,亦或者臣子之於君王。
可此刻看來,反倒是這強大的惡神對褚青霄表現出了絕對的恭敬。
這怎麼可能?
顧遠懷不可思議的想著,忽然他的臉色一變,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他伸手指向褚青霄,喃喃言道:「難道……你是古神轉世?」
褚青霄依然不去理會顧遠懷的驚呼,他只是看向紫玉,低聲道:「殺了他們。」
簡簡單單四個字眼,語調平靜。
卻宛如敕令,將生死定下,便不可再更改。
「永夜的意志,即為神諭。」
紫玉如此言道,她起身,將那把巨大的鐮刀提起,邁步便朝著二人走來。
恐怖的威壓也在這時隨著她的漫步而籠罩向顧遠懷二人。
幾乎在一瞬間,顧遠懷與夏景如就意識到他們二人根本不可能是眼前這位少女的對手。
「逃!我來攔住她!」顧遠懷朝著夏景如言道。
夏景如聞言一愣,她卻是並未想到對方竟然會為她斷後。
她的心頭浮出一絲感動,但卻沒有半點猶豫,朝著顧遠懷點了點頭,轉身就要離去。
可她的腳步方才邁出,一隻手卻在這時拉住了她的衣襟,在措不及防之下,那隻手猛然發力,將她的身子拋向走來的紫玉。
「景如你放心,我回去以後一定會想監正稟明此事,讓他為你報仇!!」
同時耳畔也傳來的顧遠懷的聲音。
夏景如終於在這時反應了過來,顧遠懷剛剛那番話是為了讓她放鬆警惕,實際上卻打定了主意,要拿她的性命為自己斷後。
說這話的時候,顧遠懷的身形已經頭也不回的遁出數丈開外。
而這時夏景如卻被扔到了那紫玉的面前,她狼狽的爬起身子,但身後傳來的危險氣息卻讓她本能的回頭。
卻見紫玉的嘴角露出一抹燦爛的笑容。
那甜美的笑意與她渾身涌動的可怕氣息,匯集在一起,顯得詭異又驚悚。
夏景如心頭亡魂大冒,她幾乎就要出言求饒,但話未出口,紫玉手中那把巨大的鐮刀就已經朝著她的面門砍來。
她在心頭咒罵了那顧遠懷一萬遍,可此刻卻只能成為幫著顧懷遠抵擋紫玉的棋子,她咬著牙高舉起手中的劍——在這避無可避的情形之下,她只能選擇硬扛下這一刀,再尋逃命的機會。
砰!!
就在她手中劍與那把巨大的鐮刀相撞的剎那。
巨大的力道以及可怕的威壓都在一瞬間涌遍她的全身,手中的劍在那時轟然碎開,她的臉色也驟然煞白,嘴裡更是噴出一口鮮血,身子退去數步,一下子便癱坐在了地上,沒了生機。
……
顧遠懷雖然很明白紫玉的可怕,但卻沒有想到五境修為的夏景如,在對方的手裡連一招都撐不過。
他的心頭駭然,卻也暗暗慶幸自己的決定。
他不敢在回頭看上一眼,只是在那時催動著自己全部的靈力,將自己的速度提升到他所能提升的極致。
五境修為終究不是尋常人可以比擬,在他的全力催動下,他已經與紫玉拉開了一段不小的距離,而不遠處的前方有一座山林存在。
只要他能逃入林中再以秘法隱沒自己的氣機,便有可能逃脫紫玉的追殺。
想到這裡,顧遠懷的心頭泛起陣陣激動。
眼看著那山林距離他越來越近。
嗚!
身後卻在這時傳來一陣低沉的破空之音。
那聲音由遠及近,只是一息不到的時間,就仿佛已經來到了他的身後。
顧遠懷的心頭一緊,回頭看去,只見一把一端由鐵索連結的鐮刀已然來到了他的面前。
他的瞳孔在那時陡然放大,但恐懼之色還未來得及在他的臉上蔓延開來,那柄巨大的刀刃便從後背將他的身軀洞穿。
……
山林前,雨還在下。
褚青霄邁步走到了顧遠懷的屍體前,他低頭看著男人到死前那一刻依然布滿不甘的眼眸,伸出腳想要將他的頭顱踩碎,以宣洩心頭的怒火。
可腳伸出,懸在半空,又停了下來。
好一會之後,他忽然搖了搖頭,意興闌珊的收回了這念頭。
「毀了吧,別留下痕跡。」褚青霄言道。
「是。」紫玉恭敬的點了點頭,一隻手中燃起一道黑色的火焰,他將之拋到了顧遠懷的屍體上,黑色火焰猛然便在他的屍體上蔓延開來,只是一個眨眼的功夫,將將之燒成了灰燼。
而在這之前,他已經如法炮製了那夏景如的屍體。
做完這些,他轉頭面向褚青霄。
雨又下了起來。
少年正站在原地,抬頭看向天際,雨水從穹頂滴落,穿過萬里高空,落入他的瞳孔。
紫玉轉頭看著此刻的褚青霄,皺著眉頭輕聲問道:「公子,你似乎並不開心。」
褚青霄聞言側頭有些古怪的看著眼前少女,反問道:「你覺得我應該開心嗎??」
「公子,你不是想要殺了他們嗎?」
「現在他們已經死了,難道不應該開心嗎?」紫玉的語氣中帶著困惑。
於此之前,是紫玉感受到了褚青霄心頭那翻湧的極致憤怒,這才又從沉睡中甦醒過來,告知褚青霄可以通過神髓的注入,讓自己短暫的凝聚出神軀,幫助褚青霄斬殺惡徒。
可見褚青霄並未因此而消減太多心頭的陰鬱,故而不由得出言問道。
「還是說紫玉讓他們死得太痛快了?」紫玉這樣問道,那精緻的臉蛋上頓時露出了惶恐之色,趕忙又言道:「怪紫玉愚笨,誤會了公子的旨意,屬下這就用永夜黑炎,灼燒靈魄以作懲戒!」
紫玉這樣說著,手中便再次湧出那黑色的火焰,作勢就要拍向自己的身軀。
褚青霄哪裡能想到這個傢伙對於自我懲罰好像有什麼執念一般,他也是一愣,見紫玉將手抬起時,方才反應過來。
他有些好笑,趕忙攔住了對方:「這和你沒有關係。」
紫玉一愣,臉上露出了疑惑之色:「那公子是為何如此?」
褚青霄聞言,沉默了一會,旋即苦澀言道。
「殺他們是為了報仇。」
「報仇是為了讓枉死之人安息。」
「但……」
「他們終究無法因此活過來……」
「公子是因此而難過?」紫玉聞言問道。
褚青霄點了點頭,旋即自嘲道:「是不是在你的心中,作為你的神不應該為此優柔寡斷?」
紫玉卻搖了搖頭,言道:「仁慈,是神的美德。」
「但公子,你似乎忘了……」她臉上的神情在那時變得古怪了幾分,看向褚青霄輕聲言道:「你的神座,名為永夜……」